农历大小暑通常是持续高温的日子,现代人用空调、冷饮来消暑,一些人甚至没了空调就怨声载道,没法活了。想想我们小时候避暑的那些事,回忆起来就象读优美的散文,夏日里的那种悠闲、那种氛围,那种大自然赋予的宁静和快乐,那种老宅内外悠悠然的百年习俗,让人感到亲切,让人无法忘怀。
蒲扇“吹风凉”是苏州方言,就是纳凉。夏晚,太阳一落山,各家各户就在自家的屋前或“天井”泼井水,让晒了一天的干裂地面有些许喘息。那时也不懂蒸发散热的物理原理,只知道水能降温。我们弟妹几个端了小矮凳,围着小台子,坐在“天井”里等吃夜饭。天略黑,吃着夜饭,吹风凉也算正式开始了。咸菜毛豆子、扁尖冬瓜汤、凉拌西瓜皮、榨菜、咸鸭蛋等,都是夏令消暑的家常菜。
两幢房屋之间的小巷,又深又窄,乘凉的人最多,因为这里有“弄堂风”。各家的藤靠椅、竹靠背、长板凳就会纷纷出台,一条小巷很快就热闹了起来。我们弟妹几个常常为了一张“春凳”争起来。春凳比长板凳要宽些长些,关键是它的凳面,光滑如冰,赤膊躺在上面,一袭凉意从后背传到全身,那种惬意真是无法形容。争论的结果是“乒呤乓啷起”(划拳),谁赢谁先睡,到最后,春凳自然由冰凉转为温热了。
无风时的小巷,基本人人都摇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不时地在身上、腿上“扑啪、噼啪”的打蚊子。蒲扇由一种天然植物的叶子制成,有大小之分。大人们买回家后,在扇沿缝上一圈布条,有的还要在上面写一首打油诗:“扇子有风,在我手中。若要借扇,等到立冬”。或者刻上“六月要借扇,等到八月半”。讲究的,那字还是用煤油灯的黑烟熏出来的,擦不掉。别人看了扇面上的字,自然就不好意思开口借扇子了。洗好澡的男人大多赤膊,靠在竹躺椅上,手中蒲扇悠悠地摇着。女人用蒲扇边扇风、边驱逐蚊子,哄小囡睡觉。我长得瘦小,偏偏拿一个大蒲扇,引得大人们一阵狂批。可我觉得扇子大、风也大,我乐意。
最开心的是吃冰镇西瓜。将西瓜装入网袋,浸到水井里去“冰镇”。一般在中午就放进去,晚上才从水井里把西瓜拎起来。井里捞出的西瓜,爽快至极。小西瓜是一人半个。大的就要与弟妹分吃,每人四分之一。但那样易流失瓜汁。于是在半个瓜的瓜面上划三八线,在各自的“领土”上开挖。常造成领土纷争,先吃的人往往挖出河界,而且表面看不出,下面暗渡陈仓。当然,遇到特大的西瓜,就放开了肚皮吃,直至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在一旁大喘气。
西瓜消暑不是常常有西瓜吃的。酸梅汤和大麦茶,也是夏季消暑的最佳饮料。有些工厂在高温天为防暑降温,会让食堂做上几大桶冰冻酸梅汤,算是工人们夏天的福利。农村,大多是大麦茶来消暑。酸梅汤入口酸溜溜、甜咪咪的,清凉爽口,香味悠长。江南人也有在自己家里做酸梅汁的,买点乌梅,用水泡开,而后加入红糖、生姜等,放到小砂锅里用文火反复熬煮,直到乌梅肉熬尽化开,成为一锅浓稠的汁水,用滤网滤去渣,便成酸梅汁。酸梅汁用冷开水一冲,就是酸梅汤。也有用商店里出售的酸梅汤粉做的,味道就要差很多。那时家中没有冰箱,就将冷开水灌入盐水瓶(吊针用下的玻璃瓶)内,用网袋装着吊入深井水里浸上个大半天。用这个“冰冻水”除了冲酸梅汤,还能冲绿豆汤。在那个年代,热浪头里回到家,端起一杯“冰冻”酸梅汤,咕咚咕咚喝下去,会从心里沁出一股凉意和满足。
儿时的消暑当然,夏日“吹风凉”的主要节目是吹牛聊天,说长道短,八卦八卦,这些大人们津津乐道,小孩子没有兴趣。吸引孩子们的是听大人们讲鬼故事,长者的周围围了一群大小孩子,不紧不慢地讲着,期间还要摆摆架子,说一段,就要孩子用蒲扇对他扇一阵。随着恐怖故事的展开和深入,孩子们的包围圈越来越缩紧,时不时还要看看身后,有没有鬼影之类的东西,尽管害怕,仍要催着快些讲。当夜,长舌鬼、僵尸一直在脑海里翻滚,吓得一夜不敢睡。
好在不是每晚都听鬼故事,玩是孩子的天性。最轻松的是晚饭后,洗完了澡,大家随意穿了双木拖鞋(木屐板),串门、嬉戏、打闹,“踢呖嗒啦、踢呖嗒啦”之声,从这头传到那头,那种轻松的节奏感,如天簌之音般美妙。夏日夜空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木拖鞋一不留神,已近退休。人一老就特别容易怀旧,蒲扇和木拖鞋悄然地离开了人们的生活成了工艺品,但特殊的草叶清香和独具韵味的响声,依然能让人回到儿时的夏天……
儿时的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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