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的母亲躺在床上像一挺干柴放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身上已没了来回转动的力气,偶尔翻动一下也是不得已,一侧的身体太酸疼了才肯动一下。苏文拿着汤匙准备喂母亲吃饭,把她的身体向后挪了挪靠着后面的被褥,母亲的身体越发瘦弱了,宽大的衣服像顶在一个木偶身上那样,一点也没有生机。原先灵动的眼神现在暗淡无光,嘴唇苍白干涩。额头的皱纹越发多了,腮帮子都是骨头,脸也变长了。
看着母亲这样的情形苏文不尽悲从中来。母亲刚生病时不是这个样子,怎么现在越来越瘦弱了呢?是自己伺候的不好吗?还是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想起母亲以前圆润的样子苏文再看现在的母亲真是心疼。就因为一次跌倒,尚在脑血管后遗症康复中的母亲越来越瘦了,食欲也没有以前好了,精神状态也不好。为了照顾母亲苏文可是白天忙晚上忙,就那一夜没有陪母亲睡让妹妹的两个女儿陪了,苏文想的是她的女儿一个人都能伺候母亲睡觉安安稳稳的,妹妹的两个孩子一定也能。谁知道坏就坏在母亲起夜怕打扰两个孩子没有叫她们,一屁股蹲地上了,疼的哎哟哎哟不停喊人。
凌晨四点多把弟弟也从家叫来了,一家人忙了半天拍了磁共振,又住院手术,一出院又住在苏文家里了。母亲本不想去住,奈何弟弟要出差,老家的父亲还没放假,不能一直伺候母亲,妹妹家离医院远又没有电梯,只好又在苏文家住下了。苏文心里也内疚,就因为那一晚本来康复中慢慢好起来母亲又不敢大动了。
妹妹苏扬匆匆来了,她看了母亲一眼,她也看到母亲的瘦弱和精神不济。这些天她休班就到姐姐苏文家伺候母亲,按照母亲的喜好还去外面买点肉,尽管母亲吃的很少,老人家都是吃的那个味。
苏扬的心里不是滋味,原本打算好的这些天母亲恢复好她可以不请假了,等母亲回老家她能歇歇了,谁知道又弄了个腰椎骨折,这还得好些天恢复,母亲又要遭罪。她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姐姐苏文,又听见姐姐的两个孩子在争执一点小事,心中的火气不知咋的就噌噌噌烧起来了。
要不是家里的房没电梯,她想让母亲去自己家养病。一来能直接伺候母亲,二呢孩子们都放假了也能帮忙照顾。现在母亲就一次没叫人帮忙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得多长时间才能恢复?不期望她能恢复如初,就是自己能走路吃饭如厕就行。这些天被母亲连累的一个月了都没在家过一夜,家里乱七八糟的,幸好孩子们都放暑假了,要不是可咋办呢!虽然三个孩子白天都在姐姐苏文家里,可是家依然是顾不上的。因为这苏扬的老公还埋怨苏扬不管家了。母亲这一次骨折给后期的脑血管后遗症的康复带来很大影响,苏扬一想起因为这自己还要两处跑家里又得乱就心里来气。
“吵啥吵,没看见你姥姥在养病吗?”苏扬的声音有些大,分贝高出了平常。姐姐苏文正在收拾碗筷,听见妹妹说话手停顿了一下又开始忙了。家里每天都是七八口人吃饭,她除了上班还得操心下班做啥饭,不知道合不合孩子们的胃口,更重要的是不知道合不合母亲的胃口。母亲自从生病以后胃口就讲究了,很挑剔苏文做的饭。有时老公许诺也会从外面饭店打包盒饭带过来,带几份好吃的菜,他怕苏文上班辛苦又得做那么多人饭太累。苏文其实也是身心疲惫,每天都是五点多起来做饭,等饭做好趁着饭冷的一会就把母亲的尿湿衣服赶紧洗洗。晚上等人都开始睡了再洗一堆母亲的衣服和床单。这些天来母亲瘦了,苏文也瘦了,其实苏扬也瘦了。只是苏扬平时都胖瘦几斤猛一下看不出来。
“我和姐姐就说几句话没吵啊?”外甥凛然反驳着苏扬。
“还说没吵你们俩恁大的声是想咋了?不想让你姥姥在你家住了吧?”苏扬急了,看向凛然的眼神想要喷出火来,吓得十二岁的凛然赶紧走了,边走边说:我可没这个意思啊,是你自己说的。苏文想要抹桌子的手停了,她的手在围裙是擦了擦,冲着苏扬说:“中了!还想咱妈好得快听不见是吧?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弄啥?”苏文一说话苏扬的火气也来了,大概苏文的话提醒了她,她瞪着苏文紧咬着牙,目光恶狠狠地声音却低了几分,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不是怕人笑话,我就在外面给咱妈租个房住了,谁稀罕在你家住!”。苏文望着不可理喻的妹妹心里除了震惊就是愤慨,她这个妹妹居然说出这样伤害人的话?兄妹三人谁不是尽心尽力?弟弟请假也有二十多天了,刚上班没几天才去出差,难不成让弟媳来伺候,她俩都不会让弟媳来,母亲也不会同意。母亲现在这个样子谁都不好受,谁都不希望母亲再添病,一次意外的骨折谁都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关键是即然发生了就去应对,想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去埋怨谁,更没必要去发火吵架。苏文不想让在卧室里的母亲听见争吵,母亲虽然不能动但是耳朵还不聋,这边的声音如果听见心里又是啥滋味。苏文转身离开去忙别的了,她有许多活要干,她不想同妹妹争执。
苏文的母亲躺在床上其实也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和争吵。她早想回老家住了,她的到来给大女儿苏文带来负担了。每天苏文五点多就起床做饭,然后伺候她刷牙洗脸吃饭吃药还要上班,女婿许诺虽然很孝顺又实在,毕竟是在女儿家,又吃又住孩子们一堆饭量也不小。苏文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要不是这次她有病怎么会让这些孩子在她家吃喝?细细算来都是钱啊!她的病她自己很清楚,主要是害怕再次跌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再跌倒孩子们受连累她自己也受罪。本来左半则身子快恢复好了,就准备再康复几日回家和老头子一起了,可是谁曾想弄了个这病?苏文几次叫母亲下床活动母亲都不敢,她害怕母亲一直这样连最起码的走路不会了怕生褥疮。苏文的母亲掰着手算了儿子回来的日期,她想等儿子回来立刻搬走。老家有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有她和老头子种的黄瓜、苦瓜、豆角、辣椒、茄子和西红柿。院门口还种了荆芥、韭菜和葱。这些蔬菜应该都能吃了,不像城里超市里卖的吃着没有味。街坊邻居也会和她唠唠家常,问问病情,做啥好吃的也会送给她吃点,不像城里这小区里她不认识一个人。
苏文母亲想着自己的心事,她除了害怕跌倒还不敢看苏文家十六楼的下面。本来她都有恐高症,一看头就晕,她要回自己平地的家那样才能安稳。锻炼起来也方便,空气也好,邻里之间说说笑话心情也会好起来。其实她更不想因为自己生病让儿女之间有了芥蒂。
苏文的母亲几日后如愿以偿地回到了老家。那天从十六楼下电梯的时候本来虚弱的她居然站的很稳,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看来是太想回家了,接接地气就是好。
后来弟弟告诉苏文,母亲在家精神状态很好。面色红润,与邻居有说有笑,想吃啥东边的大娘和西边是婶子都会给母亲做好端来一大碗。父亲每天清早和下凉的下午都会搀着母亲出来锻炼走上两圈。母亲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母亲不会让自己一直躺在床上的,更不会得褥疮。
苏文去看母亲的时候母亲在屋里自己在锻炼甩手,沙发的角边卧着吃饱的小花猫,在舔自己的爪子。母亲面色红润,还微微有些肉了。比在苏文家来精神多了。西边的墙下传来几只鹅和鸡的叫声,或许是饿了,或许是看见了家里来人了。苏扬在厨房做饭,父亲在菜地拔草。看到这个样子,苏文心下了然,母亲果然来家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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