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年味
现在过年无非是节前拼命抢购,节期聚餐聚会,节后一声叹息:终于过完了春节。最多的感叹是好容易降下的体重又回到从前。
丰富的物质、鼓鼓的荷包给予我们的并不是太多的年味,而是一种惯性的疲惫。
我们回到从前,回到有钱没钱也要过年的从前,年味重拾。
腊月开始,我们这些孩子就要和大人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兄弟姊妹多,做事的人也多,凑在一起热闹极了。
家里的凳子、桌子、锅盖、大门、窗户等等按人头分工,必须用稻草灰用力擦!大人严厉的吩咐。从前的木制家具最易惹灰和藏灰了,擦干净的家具放在室外晒干,搬回家时每个小孩都充满了成就感,有兄弟姊妹的家具没擦干净我们就有说法了,重擦重擦,呵呵。
洗瓜子是最难的。瓜子表面有一层滑腻腻的粘膜,必须用石灰浸泡几个小时之后,再用手用力搓,搓完了用水清洗,必须做到瓜子在手里没有任何滑腻感。过年嗑瓜子比的就是谁家瓜子洗得干净,谁家瓜子打滑捉都捉不住,比的是主妇能干不能干。母亲因为一双手常年疼痛,只能由我们兄弟几个代劳了。母亲一声令下,我们几个憋着嘴搓瓜子,小手冻得通红,小妹还小也最得父母喜欢,就围在我们身旁嘻嘻笑。我们逗她下手,她也把小手伸进来。这时大家都知道石灰水会烧眼睛,都不敢玩水,不然哪里会这么老实搓瓜子。
瓜子洗干净了,母亲脸上笑意盈盈,晚饭吃快点,准备煮瓜子啦。大灶里早就开始烧水了,瓜子也放进锅里了,加上五香、八角、桂皮等香料。我就专门负责烧火,这时是需要大火的,入冬时准备的松木柴是最好烧了,带着油脂,烧起来啪啪声响,火苗也旺,但是不经烧,经烧的还是杂木柴火。因此烧火还得几种不同的柴火搭配着烧。大约三小时,瓜子香味开始弥漫厨房了,我在灶门前有优势,伸手解开锅盖快速抓了一把赶紧放在锅盖上,等瓜子凉了就开始吃了,母亲就在旁边问熟了没?我说熟了,母亲还要自己试试,那里熟了?这么馋?!瓜子熟了,这天晚上我们可以敞开肚皮吃。第二天母亲就把瓜子藏起来,过年吃啊,现在留着。
市面上的冻米糖,就是我们永丰人口称的爆糕,我以为还是爆糕更贴切。做爆糕程序较多也复杂,但是对于我们小孩来讲,那是多么幸福的年味啊。
母亲把我叫到一边,晚上准备烧火,蒸糯米饭啊。口水就开始流了。母亲把糯米洗干净了,倒进了锅里的木甑,我就开始烧火了,随着糯米香味飘出,锅里的水也加了好几次了。在母亲开始把糯米饭倒出来之前,我们几个小孩一人一碗开水吃上了香喷喷的糯米饭了。父母在一边看着从来不吃。
糯米饭从木甑里倒出来,用凉水冲,软软的糯米饭开始变硬,粘在一起的,母亲用手把它搓开来,第二天就要开始晒糯米饭了。糯米饭倒在竹制的大匾里,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晚上收回来母亲还要检查,粘在一起的糯米饭,就叫上我们一起把它搓开来,晒了几天,糯米饭越来越硬,搓糯米饭便成了苦力活,我们都扁着小嘴蹲在大匾边上搓着糯米饭。终于糯米饭全部晒干了,我们开始惦记炒爆了(晒干了的糯米饭经过大火爆炒成了爆米花,我们称之为爆)。
照例是我烧火,大锅里母亲早就放好了沙子,沙子在大火的烧烤下滚烫滚烫了,母亲就开始炒爆了。灶台上放着一碗水酒,蘸着水酒炒爆是母亲的心得,这样炒出的爆饱满,酥脆。母亲手里拿着一把竹帚,哥哥从旁边负责给母亲递糯米饭,母亲左手从哥哥端着的盆子里抓一把糯米饭丢进锅里,炒爆讲究瞬间火大,我则快速往灶里塞几把刨花或松毛丝,火苗噌噌往上串,妈妈手里的竹帚在水酒碗快速蘸一下,抄着锅里的沙子上下翻滚,几下功夫,糯米饭开始膨胀,一粒一粒的爆米噗噗跳出来,母亲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竹帚往边上一扔,抄起筛子连着沙子和爆米一起快速筛着,三下两下沙子下去了,爆米留在筛子里,往边上竹匾里一倒。马上又开始下一轮炒爆。其他几个姊妹就开始把爆米往嘴巴里塞了,其实最好的吃法是用刚开的开水冲泡,我们称之为点爆。
接下来就是准备芝麻了。买来的芝麻最是难洗,泥多沙多。拿个小筛子装了芝麻放在水里,捞来捞去,十斤芝麻够你洗一天。苦头吃完了,炒芝麻最是舒服,一边烧火一边闻着芝麻香,不时偷偷捞一把炒熟的芝麻塞进嘴里,那香味几十年都还在。
炒好了爆米、芝麻,买好了麦芽糖、白砂糖、讲究一点的还有猪油,最激动人心的做爆糕、芝麻糕开始了。不过做爆糕、芝麻糕往往要拖延到大年二十几,无它,做的太早,我们这些不省心的小孩会早早偷吃完,呵呵。
做爆糕芝麻糕,最能体现技术的就是熬麦芽糖了,熬的太嫩了不行,没有粘性,爆米芝麻粘不住,结果做出来的爆糕芝麻糕松松散散的,拿在手里,爆米芝麻不住掉下来。舅舅被母亲称之为团长就是每次熬麦芽糖熬得太老,爆糕芝麻糕还没有被整成方块就粘成一团了,每次拿出来的爆糕都是一团一团的疙瘩状,呵呵。
烧火在这时也成了技术活,火不能太旺也不能太小。麦芽糖、白糖加入少许水放进锅里,随着温度升高慢慢化开,母亲用筷子捞着就着灯光仔细观擦麦芽糖的颜色,金黄色的麦芽糖汁顺着筷子往下滴着,看看熬得差不多了,迅速加入一小块白色猪油,倒入爆米或芝麻,用木勺在锅里仔细搅拌着,麦芽糖的甜味和相位弥漫整个厨房。
旁边的竹匾里放着长宽各尺半的空心木格子和用来碾压爆米的无把木槌以及一块方形木板,木板上贴着一块纱布。木格子放在木板上,母亲将搅拌好的爆米或芝麻放进木格子,用木槌不停的碾压,滚烫粘稠的爆米或芝麻被碾压的平平整整,取出木格子,父亲就用菜刀将方方正正的爆米切成几条长方形,再细心的切成厚度两厘米,长宽各五六厘米的爆糕或芝麻糕宣告做成,馋嘴的我们快速的伸出手,爆糕芝麻糕早就进入我们的小嘴了。讲究一点的还会加入花生米,爆糕芝麻糕又香又脆有酥。爆糕芝麻糕做好了得用爆米放在缸里养着,过年拿出来待客最受欢迎。舅舅家的几个孩子最喜欢来家里,眼睛里尽是盯着家里的爆糕芝麻糕。我们每每去舅舅家拜年,看着舅舅家的团状爆糕芝麻糕,嘴上不敢心里总是笑话舅舅团长做的一点不冤。母亲被舅舅舅妈请去给他们做了几年的爆糕芝麻糕,然而舅舅终究还是没有学会这门技术,呵呵。
过年年货少不了黄豆,我们的黄豆有炒黄豆、牛皮豆、霜豆、豆屑,豆屑是用来蘸油炸年糕的。几十年了,豆屑蘸年糕总是在梦里晃悠。
红薯片也是少不了的年货,还有瓜皮、花生等等,都是自家制作。
从前过年,其乐趣在于准备年货,自制年货给我们浓浓的过年期盼,年味在这自制年货的日子里愈来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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