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挖野菜的时节。
苦菜,曲曲菜,面条菜,婆婆丁,荠菜……成了现代人餐桌上的珍品。
自小在农村长大,我却没怎么吃过野菜。母亲在那个吃糠咽菜的年代熬过来,对野菜谈之色变。她嫁入我家,家境尚好,在瓜菜当粮的年头,我家也是以粮为主。自然,我对这些野味也就记忆尚浅。但对苜蓿,却情有独钟。
苜蓿麦饭,我们这儿叫苜蓿糠口,是这几年这个季节我家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食。一为尝鲜解谗,二来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想念在里面。
我小时候,苜蓿是生产队专门种植的料草。更是那时的人们心中上等的好吃食。十岁那年,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我照例挎着柳条筐拿着镰刀结伴去挖菜――家里那头白毛猪等着呢。三个小伙伴穿沟过坡,竟来到邻村的一块苜蓿地里。绿油油的嫩苜蓿让我们不顾一切地挥镰收割。不知谁喊了声“看坡的人来了”。三个小丫头便撒开腿往家跑。
我们在坑坑洼洼的庄稼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看坡人在田间小路上飞快地追。跑!快跑!怎奈我个头白大,人特怂,两腿如坠铅,被伙伴落下老远,这下更慌张害怕,腿迈得更慢。跑啊跑,村子近了。我没拐进胡同回村中央自己的家,反而跟着伙伴一直往东跑,胆战心惊地躲进了村东头伙伴英子的家。
“姐,快去屋后看看那人追来了吗?”英子声音都颤了。
等英子姐回屋证实确实没人跟来,我才拎着空荡荡的筐回到自己的家。那天,奶奶正咽气。
奶奶死了!
四十年过去了,到今天一见到苜蓿,就想起那一天。说句父亲不爱听的话,奶奶仙逝的日子记得如此清,是偷割苜蓿事儿对我刺激太大。奶奶,好多年我对她并无好印象。
宠大的疼小的,中间的活恼死。上有姐下有弟,我这中间的,不讨奶奶喜。
姐一岁多时,我出生了。父亲是独子,一家人盼儿子盼孙子的心,全让我击痛了。我生下来就跟爹娘睡偏房冷屋凉炕。热炕头留给了爷爷奶奶与姐住。爷爷奶奶疼姐,爷爷下班买回的糖果,明里分好给我们一人一份,暗中给姐再留一份(姐后来自己说的)。
一岁多之差,我成真正的老二。吃、用、穿,永远捡姐的。那时我人没长多大,嫉妒心已经不小了,觉着爷爷奶奶只疼姐姐,太偏心。
奶奶爱骂人。骂娘做的活计不合她心,骂我和弟弟调皮。满头雪亮白发,眼白浑浊双目深陷的奶奶骂人的样子牢牢烙在了我的脑中。
后来跟娘啦家常,我说奶奶的不好,娘头一个不同意。“你奶奶爱骂人不假,疼你们也是真。”娘还说,奶奶规矩多,脾气大,可掀锅从不两样饭(那时农村,婆婆让儿媳灶台吃劣食的多,尤其是大户人家。),不嫌娘饭量大。一听到娘训斥调皮的我们“该死的”“死孩子”……奶奶就骂娘,说一辈子死孩子死怕了,听不得这话。
奶奶先后生育八个孩子,只有最小的父亲活了下来。难以想象七个孩子先后夭折对一个母亲的打击有多大。她怕我们生病,怕母亲照顾不好我们,怕我们年少不知深浅上树爬高遭祸灾。她怕呀,怕极了,就骂。
奶奶,清明快到了,该去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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