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四十九）

错爱（四十九）

我坐在仓库里等二妮，她跑去办公楼找领导去了。我心里忐忑不安，双手在心底千百次向上苍祈求。中国的老天爷求完后，我怕中国的老天爷和菩萨姐姐看不见我，所以顺便把外国的老天爷也求了：主啊、耶稣啊、万能的上帝啊，连我所知道的圣母玛利亚也求了。因为在老家时，我堂哥信奉耶稣教，他家里设了教堂，每天他都带着信徒们大声颂念：“圣母、圣子和万能的主啊，保佑我们吧——阿门！”所以此刻我也庄严地祈求过了。

我没有退路。兜里只有三百五十块钱，我打算晚上请二妮吃顿简餐。我妈说：“知恩图报真君子，有恩不报是小人”，我孤注一掷投奔二妮来的。我没有一丝退路。我要押上身家性命，也要留在这里。而当一个仓库保管员是我现在的上上之选。你看，公司管理岗位是痴心妄想，车间管理岗位也不可能给一个新人，而去车间干体力活永无出头之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唯有做一个仓库保管员。坐在仓库管理间里工作，虽然气味难闻，但好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工资还能旱涝保收。我渴望拥有这份工作。

但是，事情并不会按我设想的发展。从二妮回来时铁青的脸色上我就看出来了，她低着头，嘟噜着嘴唇。我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没戏了。

我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很想哭，但却傻子一样呆呆看着她。她不忍心让我难过，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说：“没事的，我给你争取了一个在成衣车间领料员的工作。那样我们一天还能见几次面呢……”

我心里纠结又痛苦，我猜领料员也是车间工人，跑来跑去的，像万金油，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救火。但如果我嫌弃这份工作，现在到哪里去找更好的工作呢？初中学历啊，跟文盲差不多……

二妮看我不吱声，知道我生气了。她苦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事，你要是有更好的地方可去，你可以走。”我愣在那里，痴痴看着她。她好像于心不忍，又笑着安慰道：“只要你还在A市，我们还可以见面啊！”

我不傻，现在都是下午了，太阳已经西斜，我能去哪里？再说我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唯有这一个熟人。可能她只想成人之美，而不想鼎力相助。她怕我给她添麻烦吧？

我知道，我赖也要赖在这里——至少在我没有更大的能量之前。虽然去车间当工人让我觉得憋屈，但相对于流浪街头来说，我情愿汗流浃背地去车间干活。来不及多想，就在二妮转身要走的最后一秒钟，我一把拉住她。我脸上堆砌着僵硬的笑容，低三下四地说：“二妮，看在咱俩是邻居的份上，看在我叫你一声表姐的份上……”

“得，得，得！”二妮不满地抗议着：“我才比你大一岁;再说我给同事们都说我才十八岁，你别虚三谎四地说我的实际年龄……”

错爱（四十九）

“那是，那是！”我点头如捣蒜，“就是说我比你大，你给我叫姐姐都行！在我这里，年龄大一些或者小一些都没关系……”我自己把自尊心踩在脚下，碾着玩。

“好吧好吧，”二妮不耐烦地说：“别说我没关照你啊。其实是车间主任的小姨子要来当仓库保管员，说是老早就给生产科长打好招呼了。咱关系哪能比人家硬？”

“是，是，是。”我心底涌上一股卑微的凉意，讪讪道：“能去车间当领料员，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谢谢二妮！”

转身想哭，但我还是勉强扬起一个笑脸。二妮收起笑容，背对着我说：“走吧，我带你去女工宿舍。”

走过机器轰鸣的车间，我们七转八绕终于走到一个安静的院落。红砖红瓦顶的房子，屋里只有几个人在睡觉。她们是倒夜班的女工，头发乱蓬蓬的露在被窝外。

二妮蹑手蹑脚地带我走进去。屋里空气浑浊，既有方便面的劣质香味，也有化妆品的人造香味，还有说不上来的味儿，混合成一股奇怪的气味。热烘烘的，香喷喷的，也臭烘烘的，反正我形容不上来。

二妮指着一处空铺位对我说：“你就睡这里吧。和吴晴晴挨着挺好。”

吴晴晴抬起头，看见二妮扬起一个笑脸，轻声细语道：“二妮姐，安排人呢？”

二妮笑着说：“是啊，我老乡，还是一个村里的邻居，请多关照啊！”

吴晴晴眼珠转着，对着我打量几眼，淡淡的说道：“你好，我是吴晴晴。你有事可以问我，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三年了。”

我“哦”了一声，然后叫一声：“姐姐好！”她笑着点点头，然后背转身子继续睡觉。

我不敢出声，窘迫地掏出旅行箱里的行李物品。一包鼓鼓囊囊，但一共值不了几百块钱，除了一床被褥，只有几身廉价的换洗衣服，两双半旧的运动鞋。二妮看着我的这堆破烂行李，面露鄙夷不屑的笑容。

收拾完床铺，二妮带我去车间找车间班组长。成衣车间共有四个小组，每小组十来个人，都互相配合着，有条不紊地工作着，看见我过来，也只是斜眼看几眼，就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错爱（四十九）

我被车间小组长带着去仓库领料，让我熟悉流程。领料单需要小组长和车间主任都签字后，我在领料员后面签字，然后才能领料。小件物品我用小推车推着，大件的需要开小货车运到车间。我不会开车，所以一堆物品一次次运，劳神费力。当天下午我就累瘫了。

车间有一个瘸腿工人，大家叫他“瘸腿王”。瘸腿王说：“你必须学会熟练开车，这样送料时才能省劲些。”

我答应着，赶鸭子上架地硬挺着，去操作车辆。瘸腿王在车下指挥着，“对，向右打方向盘。对，对，就这样开……”

没等他说完，我感觉方向盘偏移了，竟然像一台大货车开过去。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因为马上要撞上去啦！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一踩刹车，谁知道竟然踩在油门上，我加着油门，直冲大货车车底而去。蓦然发现车速恁快，要出车祸的节奏，我慌了手脚。我知道，我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错把油门当刹车！

随着惊天动地的“碰”的一声巨响，我驾驶着小货车，直接冲进大货车车底。急剧的后坐力让我连方向盘都握不住，肚子一下撞在方向盘上。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疼痛。

我听见人群的惊呼声：“啊，出车祸啦？”

我感觉头脑发懵，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