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碧海夜夜心

青天碧海夜夜心

第1章

    钟灵山正应了它的名字，实乃钟灵毓秀之地，天下灵气尽汇于此，奇草异兽充裕其间，恍若人间仙境。

    我还未入师门，便已耳闻师门宫殿坐落于钟灵山，乃是江湖上第一大门派，却取了一个不甚霸气威风的名字，落英门。据说是创立此门派的祖师是个奇女子，因读陶公的《桃花源记》，唯对文中“落英缤纷”这四个字情有独钟，一时兴起，便创下了这横扫九州的落英剑法。

    落英门身为九州第一大门派，人杰地灵，这掌门之位到如今已传到了第一百二十八人，仍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老女人，面慈心狠不逊于历届掌门。

  历届选拔弟子也甚是严格，稍有品行不端者，即使武艺再佳，也断不会取的。

  爹娘求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令叔叔，请他当说客，我才勉强入门派做了一个外门弟子。落英剑法这等高深的武功秘籍也不会让我等外门弟子所能肖想的，我无奈之下，只得在夜间偷练爹爹传授给我的剑法。

  明月高悬，柔和的月光如同白练，流泻在院子里的一棵依依杨柳上面，我的面容隐藏在黑夜里看不清情绪，手紧握剑柄，浅绿色的衣带上下翻飞，剑光如影。

  慕容风出现的太不合时宜，我刚反手将长剑入鞘，他就立在瓦房上，白衣胜雪，右手执着折扇，上面用丹青绘着最近誉满扬州城的当红名妓苏乔乔，青丝如云，杏眼桃腮，当真是个美人。不要问我为何眼力如此好，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况且他卖了一个风流，将折扇“唰”地展开了，摇了摇。

  我是认得他的，江湖盛传的四公子之一，慕容风，一袭白衣翩跹，容颜倾世，却是个十足风流的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倒也因此结下了不少仇家，慕容风此人虽喜怜香惜玉，但如果威胁到他的性命时，手下也绝不会留情，也不知究竟有多少美人儿都葬身在了他的手中。

  江湖人称“无情公子”。

  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这屋顶上的人怕是抽风了吧，我嗤笑一声，就要推门入屋，他却开了口，“姑娘留步。”声音出奇地好听，就像泉水叮咚，我不禁顿住脚步，回头望他。

  他足尖一点，衣袖带风，已从屋顶上落在了我的面前。果然是容光绝色，清雅绝伦，却不觉得女气，仿佛男子天生就该生成这样子的。漆黑的发用白色绸带松松地绑在身后，余下的陈在耳旁，更加衬出他的眉眼如画，好看的不成样子。

  我心里暗自赞叹了一番，就听他开口笑道：“刚路经此处，见姑娘剑下生风，就忍不住留下来瞧了瞧，这一瞧，竟发现姑娘剑法些许破绽来。”

  我被噎了一下，哪有一见面就说别人剑法有破绽的，不是呆子就是傻子，刚想回复他一个白眼，他却低声道：“唐突了。”说罢，已握住我的小臂，眼前光芒一闪，剑已出鞘，我心内大惊，怒容形于色，还有没有哪个男子敢如此轻薄于我。

  慕容风的呼吸薄薄均匀地扑在我脖颈间，有种淡淡的药香味，我闹了一个大红脸，手臂也不受我的控制，他的大手覆在我的小手上，紧紧地握住，舞起了再熟悉不过的剑法，剑如闪电，迅捷飞快，再没有以前的冗长拖沓，颇有“夺命三连剑”的意味。

    越舞我欲加惊骇，这剑法虽说精妙，却也非常繁复，很多招式都是没用的。我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想要化繁为简，却始终不得其法，万万没料到，慕容风只是立在瓦房上看了一会，就能把一个二流剑法提升到了一流。

  最后一招看似平平奇奇，却狠辣无比，稍不留神就会中招，一剑穿喉，我顺着他的手挽了一个剑花，剑已入鞘。

  “你……”我震惊地回头望他，他离我一尺，用折扇敲了敲掌心，沉吟良久，才笑道：“小丫头，认我做师父吧。”

 

   

   

   

 

   

 

 

 

   

   

   

 

 

   

   

   

   

   

   

   

   

   

   

   

   

   

   

   

   

   

   

第2章

    很多年前，罗妈曾告诉我，我身为御剑山庄的大小姐，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而如今，我第一次有了想要得到一个人的想法，确切的说，是眼前这个含笑望着我的男子。

    我听见自己说，“好。”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墨润的眸子里也带了点笑意，“按理说，要你先拜过祖师爷。”他话锋一转，“而我孑然一身，并无门派可言，你就先拜我吧。”

    三叩之后，他问了我的名字，我告诉他叫我叫庄冉冉，取自古诗句“冉冉生孤竹”。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抚摸着我柔软的乌发，叫我“冉冉”。这名字在他口里唤我，当真是我柔肠寸断。

    慕容风送了我一把剑，真正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他叫它“暮卿”，纵然他含笑如初，我仍忘不了他眉间拂落不去的落寞。暮卿，暮卿，慕容风，你究竟在思慕谁？

    转眼间已三个月过去了，我的外门剑法已达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已可以人剑合一，随心所欲。恰逢落英门从外门弟子中选拔内门弟子，爹娘来信让我务必取胜。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信纸被我捏着投入火炉，火苗飞快地舔舐，很快化成了灰烬。

    可我没想到的是，许久未睹面的他也踏月而来，依旧是白衣翩然，不同往日，他手里握了一把长剑。他望着我，面上第一次如此肃然。

    真正的落英剑法，让他使来当真是落英缤纷，想来陶公笔下的桃花源也不过如此吧。他只舞了一遍，又换成了落英门的外门剑法，他说，冉冉你一定要在内门弟子的选拔比试中取胜，方才不堕了为师无情公子的名头。

    我总是领落不得其法，他便耐心地一遍遍亲自教我，直到我出剑灵活，方才点了头。他笑道：“若你成了内门弟子，为师自会把那名震九州的落英剑法交付与你。”我眨巴着眼睛，面带喜色，“师父说的可是真话？”  他忍俊不禁，道：“为师何时说过谎话，你可别辜负了为师的希冀才是。”

    内门弟子选拔比试，我从众弟子之中脱颖而出，不光打败了众外门弟子，更是让管事刮目相看。她亲自将号牌发放给我，我抚摸着号牌上凹凸繁复的花纹，笑如春风。罗妈，你知道吗，我终于可以进入内门了。

    我如愿以偿入了内门，掌门让我拜入她的门下，掌门师尊虽然严厉十足，但也因此让我的剑法日趋涨进。

    慕容风有好几日没来了，而这几日功夫，已让掌门师尊对我信任有加。我在落英门，一时间炙手可热，风头无两。众弟子见了我，都要停下恭敬地唤一声，“大师姐。”

    元宵佳节时，慕容风带我去逛夜市，灯火阑珊，人群攒动，他怕我走失，特地牵了我的手，穿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有小哥招呼我们去猜灯谜，我见他莲花灯做得别致精巧，活灵活现，便生了兴趣，就要问那小哥灯谜。

    慕容风只好跟我走了过去，那小哥拿出灯谜让我们瞧，竟是“无独有偶”四个字。我苦思许久，说了“比翼双飞”等几个答案，小哥都笑着摇头。

    我赌气不猜，心里却失落不已，眼巴巴地瞧着那盏莲花灯。慕容风看在眼里，低笑一声，从我手中抽出纸条，稍一思索，便冲着小哥道：“可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小哥笑呵呵道：“公子果真聪明，正是此答案。”

    小哥将那盏莲花灯交到我手里时，又添了一句，“公子和小姐一对壁人，定会白头偕老。”我偷眼去看慕容风，双颊绯红，慕容风却心不在焉，似乎没有听到。

    我恼羞成怒地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月白色靴面瞬间被我印上了黑印子，他吃痛地“嗳呦”一声，眉心拧起。

  “你这丫头，连师父都敢踩，真真是胆大之极。”

    那小哥许是没见我这么大胆的徒儿，吃惊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像我这么厚脸皮的人都受不了小哥炙热的目光，忙拽着慕容风的袖子飞奔走了，手里还提着他替我赢来的莲花灯。

    待走到河边，刚舒了口气，慕容风忽然捂着腹部弯下了腰，我惊了一跳，急忙去查看。他却用手格住我的手，且耳边传来阵阵低低的笑声，我要不是不明白就是傻子，顿时气恼地摔开了他的手。

  果然，他笑得正欢呢，眉心微舒，唇边的笑意溢出于外，仿佛是春满人间，十里桃花灼灼盛开。

 

   

 

 

   

 

   

 

 

   

   

   

   

   

   

   

 

   

   

   

 

   

   

   

   

 

   

   

 

第3章

    落英门正式传授给我落英剑法时，慕容风却销声匿迹了，他在江湖中向来来如流水去如风，却稳居九州排行榜第一名。

    月凉如水时，我总会想起那夜他和我放得那两盏河灯，我许愿与他地老天荒，他提笔濡墨，写下的话语我却不知。我笑他小气，他捏了捏我的脸，笑道：“小丫头，你连师父都敢踩，为师应该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不敬师尊的罪名。”

    我咯咯地笑，将他送我的那盏莲花灯细细地珍藏了起来。是否有人说过，爱一个人，就连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送过的任何东西都觉得是这世间顶好的。

    我不喜他叫我小丫头，他无视我的抗议，依旧小丫头，小丫头叫得亲热。只有在练武时，才唤我冉冉。

    掌门师尊有个女儿，唤作碧云，和我一般大小，和我顽得甚好。她也有个欢喜的人，是落英门的大弟子墨祁。墨祁品貌端正，且落英剑法已趋于大成，让许多江湖女子都爱慕许久，难怪碧云深陷于此。

  空闲之时，碧云常爱给墨祁大师兄做剑穗，我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糕点。

  墨祁走进来的时候，我还没有察觉，碧云已喜地站起身来，“大师兄！”我闻言一惊，手忙脚乱地将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抹了一把嘴唇边的糕点残余物，急忙站了起来，“大师兄！”

    他不常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对着我们道：“我来取一个东西，你们不用管我。”我应了一声，又坐下下去，碧云却追着问道：“大师兄要取什么？可有让师妹帮忙的地方？”

  墨祁看了一眼碧云，声音平淡如水，“不用。”碧云垂下眼睫毛，遮住黯然失色的眸子。他本要走，又转过身来淡淡道：“近几日我要下山历练，冉冉你身为大师姐，务必要督促师弟师妹们练功，莫要荒废了。”

  我忙不迭应了，碧云还要开口说什么，墨祁冷冷的眼神看过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将这桩事情讲给了慕容风听，暗笑墨祁虽武艺超群，一表人才，可惜是个呆子。慕容风听了也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和我坐在屋顶上，望着皎洁的月光，对着我道：“冉冉你知道吗，爱若求不得，生若死别离。”

  许多年后，我仍旧不能忘记那人那夜那夜那月光，以及他唇角边泛起的无边苦涩。

  我一直闹不明白，慕容风并非门派中人，却为何会落英门的落英剑法。他对我的疑惑向来是不会解答的，除此之外，还会逼着我练习武功。

  传言钟灵山山后藏着一块血玉，其中灵气逼人，拥有它的人，不但武功大进，还会长生不老，甚至得遇仙缘。不少武林高手因此趋之若鹜，但却都尽殒于这个钟灵毓秀的地方，久而久之，也再没人敢擅闯此地了。

  罗妈临死前告诉我这个传言，她希望我得到那块血玉，好来屠尽落英门，为我御剑山庄一八零七口族人雪恨。

  我如今的爹娘是我爹娘的至交好友，他们费尽心思，也只是为了让我拿到那块血玉。我一刻也不敢放下仇恨，一刻也不敢松懈，一刻都不敢。

  我曾问过慕容风这个传言，他挑眉看我，似乎很是惊讶，最后还是告诉我，“那后山机关重重，稍不留神便会殒命，落英门素来也只许掌门弟子进出。”

  “冉冉，你想成仙吗？”

  我哑然失笑，“师父说得哪里话，此地虽说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倒也不至于蕴出一个让人可以觅仙道的宝物来。” “倒是为师入了魔障了。”慕容风垂下眼眸，教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我正式行过拜师礼成为掌门弟子那天，慕容风立在瓦房上不知在想什么，我只记得他淡淡的笑容，犹如春风化冰雪，朗月出山川。

    众弟子前来恭贺我，下山的大师兄墨祁和碧云也来了，碧云兴奋地挽着我的手臂，“大师姐，你可真厉害，咱们门派开创至今，众弟子中，能成为掌门弟子的可是寥寥无几。”

    我不动声色地笑道：“若没有师尊，我哪来的今日。”

    墨祁过来微笑道：“师妹，恭喜你。”

    我微微一笑，紫色的长袍逶迤在地，紫金冠嵌住乌黑的发髻，径直走到了高台之上，从掌门师尊的手里接过了属于掌门弟子的檀木盒。

  那一天，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像极了很多年前的一天，爹爹指着巍峨的御剑山庄对我道：“冉冉，有朝一日，你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是啊，我会成为这里的主人，可是为什么那一天，那些巍峨壮观的楼阁也会坍塌，我爱的人也会离世。

   

   

   

   

   

   

   

 

   

   

   

 

 

 

 

 

 

 

   

 

 

 

第4章

    落英剑法在我手中出神入化，掌门师尊已渐不敌我，她的眼里带着欣慰与落寞。可纵使如此，我还是敌不过慕容风的，他的剑法素来平常，没有丝毫华丽之感，却总能三招以内胜我。

  我捧着檀木锦盒入后山时，慕容风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飘然而去。掌门师尊走在我的前面，她走得很慢，几乎用拐杖撑着身子，暗紫色长袍衬着她银白的发髻，佝偻着身子，我第一次察觉，原来她已这般老。

  后山树木苍翠欲滴，花瓣鲜艳娇嫩，皆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偶尔有不认识的灵兽从眼前掠过，鸟儿清脆悦耳的声音响彻四周，愈加显得山谷清幽。

  待到一个似城门般高大的山洞前，她命我跪下来，将锦盒里的香拿出来，取出火折子，点燃了香。

  只听得她口中道：“不孝后辈第一百二十八任掌门沈长清携不孝掌门弟子徐冉冉叩见祖师爷”说罢，三叩而起。

  待一切仪式行完后，她带我入了山洞，山洞里开始微见光芒，欲走近光芒欲盛，最后干脆亮如白昼。而这一切正是上浮在空中的血玉所造成的。

  血玉通体如血，大如卵石，玲珑剔透，浑身光芒四射，灼热万分。我忍不住触手去碰，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玉，脑海中浮现出罗妈死前最后话语，“小姐…小姐…落英门…血玉……”

  眼前不禁模糊起来，温热的泪落到我的嘴里，咸得化开一片苦涩。掌门师尊笑道：“你只需将手放在血玉上便可，它自会认定你为下一任落英门掌门人。”

  我随之将手放在血玉上，一时间光芒大作，趁此之时，一手将血玉握在了我的手里。血玉失却了光芒，竟因此入了我体内。我转身过来，反手将震惊不已的掌门师尊一剑穿喉。

  “你…”她一字未了，却已没了声息。

  我提剑入门派，血玉赋予我的是超脱武学的力量，落英门上下，除了墨祁和碧云，几乎都被我一剑斩杀。鲜血顺着台阶蜿蜒蔓延，我身上还穿着那件紫色长袍，却提剑杀着一个又一个师弟师妹。

  碧云敌不过我，被我一掌击落在台阶上，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墨祁也跌落在她身旁，他再没了淡定模样，揽着受伤的碧云，眼里满是悲痛与怒火。

  “阿云，阿云……”

  “为什么…”碧云抬头看我。

  我俯下身去，勾唇一笑，“八年前，落英门掌门为抢血玉，带着众弟子血洗御剑山庄，御剑山庄一百零八口族人，除了我，无一幸免。沈大小姐，你忘了，这世间素来是冤冤相报，欠了别人的，总是要还的。”

  碧云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闭上双眼，强忍着眼眶里的热泪，“我不姓徐，我叫庄冉冉。你们走吧！”

  “不，不，你在骗我，你在骗我……”碧云痛苦地敲着自己的头，墨祁伸手将碧云揽在怀里，声声泣血，“阿云，阿云，别怕，我在这里……”

    慕容风来的时候，依旧是踏着那绝顶的轻功落在了我的眼前，如同初见他时的模样。我冲他笑了一笑，眼前一黑，已人事不知。

  醒来的时候，慕容风负立着双手站在门口，似有清风徐来，吹动竹叶阵阵。我们都沉默了良久，他转过身来，见我转醒，面上不忍之色一闪而过。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他不语，只是忽然拂袖，白光一闪而过，我的唇角很快溢出了鲜血，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跌撞在墙上，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犹如碧云问我一样，“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明白的，他来到我身边，不就是为了取的那块血玉么，如今血玉没了，化在我身体里了，他就要取我的命了。可是我好不甘心，我那么爱他，却连块蠢物都不如么？

  “你好狠的心……”

  为什么，就连慕容风也不自知，他只知道他来此只是为了重返天庭，让庄冉冉认他做师父也是为了利用她，好正大光明地取了血玉，为血玉提供一个温养滋补的地方，而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是魔界之首，却为了他堕了无极深渊，他只是想救活她而已，她当年的誓言还历历在耳，“东华，你知道吗，爱若求不得，生若死别离，我不愿再爱你了，因为太苦。”

  又听她当年泣泪成血，“东华，你这人当真没有心……”

 

 

 

 

 

 

 

 

 

   

   

 

   

 

 

 

 

   

第5章

  九重天的听风楼一向冷寂，那是素来喜欢独来独往的东华神君的居处，几千万过去了，纵使别的神仙被月老牵红线成双成对地在他眼前晃，也不曾让他有片刻动心。

  说来也巧，那魔界新上来了一位魔尊，名唤苏卿卿，却是一位女子，姿态娉婷，美艳动人。因上天界与玉帝商量了魔界与天界的和平相处的事宜，在回魔界的路上，竟遇见了驾云回宫的东华神君，竟一念成痴，得了相思病。

  东华神君喜穿白衣，柔亮如锦缎的黑发用玉簪簪住，露出一张倾绝六界的容颜来。苏卿卿一见之下，三魂已失了两魂，自此茶饭不思，害了相思病。

  东华神君素来不喜欢与魔界之人多来往，苏卿卿即使是死缠烂打，东华神君也是无动于衷。后来，东华神君与妖君大战于苍梧之颠，妖君不敌，暗中偷袭，东华一时不甚，竟着了妖君的道。不但神魂俱损，还差点灰飞烟灭。

  苏卿卿为救东华，不惜耗费万年修行，将他神魂修复，而她自己也因违背魔界的规定，堕入了无极深渊。

  如今的慕容风早已想不起前世之事，只记得那女子对他死缠烂打，端得用情至深，最后竟为救他堕入无极深渊。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他素来不愿欠别人情，何况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为了救她，他不惜下到人界，寻找女娲补天遗落在人间的那块卵石，却得知那卵石历经岁月打磨，竟幻化成了一块血玉，被人间的落英门所持有。

  他布下重重棋局，装作巧遇庄冉冉，并指点她剑法，又让她拜自己为师，他一步步让她的心沦陷在他的柔情蜜意中，一步步接近掌门弟子之位，只为了得到那块血玉。到了最后这一刻，只要他手指轻点，面前这个名叫庄冉冉的女子就会即刻没命，而他也能救出苏卿卿。

  可是为什么，他竟…下不了手…

  或许是那女子花灯会踩他的那一脚，又或许是唤他的那一声声师父………

  又或许是她看他的眼里算是化不开思慕之情……

  慕容风沉浸在了他的回忆当中，我控制不住，口中大口大口地往外溢出鲜血，他忽然惊醒，两步奔作一步将我揽在怀里，渡了功力给我。

    “冉冉……”

    他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忽然用力抱紧了我，声音沙哑。

  “对不起，冉冉，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过要你的命，我只是为了拿那块血玉去救一个我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欠她很多的人……可是，冉冉，你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为什么………”

  直到死时的那一刻，我才大彻大悟，我与他都是同一种人，我说他利用我，但我何尝又不是利用他呢？为了一个背负着过去的自己，选择了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甚至屠尽至亲之人。到最后，我们都不能原谅自己，原谅深爱对方的彼此。

    他抱着满身是血的我，滚烫的泪水滴在了我的脸上，“冉冉，你别说话，我会救你，一定会救你。”

    “慕容风，你谋划周全，你冷情冷心，爱上你是我的错。如今，你终于可以得到你所要的了。”

    我抚上他的面容，凄凉一笑， “你常说，爱若求不得，生若死别离。慕容风，如若还有来世，你可愿，放下一切恩怨情仇，与我痛爱一场。”

    在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我听见他说，“冉冉，我答应你。”

    这样，已足矣。

  无极渊少了一个满手鲜血的女子，九重天上多了一个名叫灵萱的仙姑。我看着九重天的景象，云雾缭绕，神仙妃子来往熙熙，云鬓花颜，轻绫缓带。

  我记起我的前世，是叫苏卿卿，是魔界之首，我还记起来了他，东华神君，我前世今生都求而不得之人。

  而如今，听风楼里风景依旧，只是那个吹箫的人早也不复存在了，他连同那个叫庄冉冉的女子化作了满天星斗里的两颗。

  在天河边，我仿佛听见他们在呢喃，那个女孩子的声音甚是好听，“师父，我们会白头偕老吧。”

  “嗯。”

  不知为何，我竟一瞬间泪流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