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罗亚斯德教,俗称拜火教,它是二神宗教的代表。
它有不止一个神,它设定了善恶两个最高神;但和印度教不同,这善恶二神都是超余层面的。琐罗亚斯德教最独特的地方,就是这个双重超余的设定。
那么它为什么要设定这样一个双重超余呢?原因是,它想要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去处理宗教意义生产中的一个带有普遍性的问题:怎么解释世界上存在痛苦、恶以及各种不美好?
琐罗亚斯德教尝试用双重超余的设定解决这个问题,但最终却走向了一个糟糕的结局:由于意义生产的不稳定,它在现实中衰落了。双重超余的设定究竟是怎么处理恶的问题?为什么琐罗亚德斯教处理好了罪恶问题,却走向了衰落?
其实,这是所有宗教都必须面对的一个重大问题:怎么解释世间的种种恶和苦难?
对此,多神教和一神教都有自己的解释。
多神教要解释痛苦和罪恶并不难,比如印度教认为人世间的痛苦和罪恶其实都是幻象,并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有朝一日当你领悟到它们都是幻象,这些痛苦和罪恶就会立刻消失。
一神教也有自己的解释。天主教系统里,对恶的问题有两类回答:一类叫做上帝计划论,认为上帝允许苦难和罪恶存在一定有他的原因,只是人类无法理解上帝的意图。另一类叫做灵魂塑造说,认为上帝允许苦难和罪恶存在,是为了帮助人类塑造灵魂,变得成熟。但这些说法,似乎都不能完全令人满意。比如说,如果上帝是因为某种特殊的理由才允许罪恶存在,那罪恶有没有一个限度呢?为什么上帝不能采取别的、更好的办法呢?
其实,这是多神教和一神教系统中比较突出的一个bug。不论是印度教的大梵还是一神教中的独一真神,都代表最高的善,同时又是世界的本源。但如果最高的超余代表着善,那怎么解释现实存在的种种痛苦罪恶,这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归根结底,如果把超余设定为一个整体或者一个真神,那么罪恶问题似乎就会在独一的超余内部引起某种矛盾。说到这里,可能你也想到了,那如果设定两个最高神,一个善一个恶,是不是就能比较彻底地解释世界上的“恶”了呢?不错,这就是二元神论的做法。
二元神论想要从最终极的超余设定入手,把超余设定为一善一恶两个神,从根本上解释苦难罪恶的来源,为世界的不美好给出了直接的终极依据,同时也能避免自己内部发生矛盾。
琐罗亚斯德教的善恶二元神论
最具代表性的二元神论宗教就是琐罗亚斯德教,它是古代波斯帝国的国教。这个宗教的名字来自于创始人琐罗亚斯德,他是生活在公元前6世纪的一个波斯贵族。琐罗亚斯德教传入中国以后被称为“祆教”,“祆”字是左边一个示字旁,右边一个天,俗称拜火教,就是“崇拜火焰的宗教”。琐罗亚斯德教创立几百年后,一个叫摩尼的波斯人吸收了它的思想,创立了一个新宗教摩尼教,也传入了中国,这就是金庸小说中提到的明教。
琐罗亚斯德教最独特的地方就是它把超余设定为两个神灵。它的宗教经典《阿维斯陀》是这样说的:有两个神灵,一个善来一个恶。善神叫阿胡拉·玛兹达,恶神叫安哥拉·曼纽。这两个神分别代表光明和黑暗,也解释了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善与恶。
光是解释还不够,宗教还要为恶的问题给出解决方案。摩尼教继承了琐罗亚斯德教的一些理论,它提出了一套说法,中国古人把它概括为“二宗三际”。二宗,就是两个本源,善神和恶神。三际,就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时间阶段。
二宗三际这套理论对世界给出了一套综合性的解释。
首先,设定了善恶二元作为世界本源。
然后,在三个时间阶段,世界有着不同的状态。“过去”是第一阶段,也就是创世阶段,善神创造了“原人”,就是最原初的人类,但恶神来捣乱,给人加入了肉体元素,也就是说人的肉体是黑暗属性的。接下来是第二阶段,“现在”,善恶二元在世界中反复交战,所以世界中既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而“未来”是第三阶段,善神注定将打败恶神,世界彻底进入光明时代。
这套解释看上去很完整,结局也很美好,但其实里面隐藏了一个很大的漏洞,问题就出在它的善恶二元设定上。
琐罗亚斯德教的失利
因为这套理论既然设定了善恶两个神,它就不得不面对一个追问,就是两个神的关系:善神和恶神之间是平等的,还是一主一次?
如果说二者完全平等,就意味着苦难罪恶永远也不会消失,直到世界末日之前,人类都不可能摆脱苦难罪恶。对于一般的信徒,这在精神上很难接受。所以,琐罗亚斯德教还是承认善神优先,宣称善神最终会取得胜利。
但问题来了,如果善神优先,就意味着善恶二元只是一个过渡,最终还是会变成一神独尊。事实上,琐罗亚斯德教中也确实出现了这样的神话,说善恶二神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还有同一位父亲,这位父神才是更根本的神。这样设定,其实就颠覆了善恶二元设定,走向了一神论。换句话说,在理论层面,琐罗亚斯德教的二神设定很不稳定,很容易走向自我颠覆。
在现实层面,善恶二神的设定还导致了信仰成本的提高。根据这个设定,人被一分为二,灵魂是光明的,肉体是黑暗的,但代表光明的善神终将获胜。这就意味着信徒有个重大任务,就是抵御恶神对自己的侵袭。
所以,琐罗亚斯德教中有着极其繁琐的净化仪式,因为一些我们看来很普通的东西,比如剪下来的头发、胡须、指甲,甚至呼吸中呼出的气,都被认为会导致“污染”。所以祭司在宗教活动时必须要用布遮住嘴巴,日常生活中普通信徒也要经常念诵复杂的净化咒语和经文。结果就是,信徒的日常生活变得十分麻烦,信仰这个宗教需要付出的行动成本非常高。
理论和现实上的双重不利,为琐罗亚斯德教的衰落埋下了伏笔。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打败了波斯的萨珊王朝,琐罗亚斯德教失去了国教的地位,遭到了伊斯兰教的冲击。伊斯兰教是非常彻底的一神教,琐罗亚斯德教的二神设定本身就不稳定,自己还有着不彻底的一神倾向,当它遭遇了真正的一神教,就像小河遇到了大河,很容易遭到碾压和覆盖。这之后,波斯地区的许多琐罗亚斯德教信徒就改信了伊斯兰教。这一方面有政治强制因素的影响,但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琐罗亚斯德教在理论和现实上的一些缺陷,也是它在宗教竞争中迅速衰落的重要原因。
总的来说,琐罗亚斯德教把超余设定成善恶两个神,这种结构使得这个宗教本身不太稳定,信徒要付出很高的行动成本,它遇到一神教以后,就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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