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南门河

楔子：“人”原本是一种球形的生物，每个人都有两张脸、四只手、四条腿、两套生殖器。这些球形人很强大，就想要挑战天神的权威，宙斯非常生气，为了惩罚他们，宙斯把这些球形人一分为二。对宙斯来讲，这个“手术”非常好，因为一方面人的力量减弱了，变成了原来的二分之一，不能再挑战天神，同时人的数量也翻倍了，神的祭品还变多了。但是这第一次“手术”之后，每个人都因为被切开了感到缺乏，总是想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他们找到一个就抱在一起，不吃不喝，直到一方死去，因此很快人口的数量就大幅度减少。于是宙斯又给人做了第二次“手术”，把生殖器从身体的后部移到身体的前部，这样人们就可以通过交合获得暂时的满足，让过分强大的爱欲得以释放。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改变不了人们感到缺失的事实，每个人依然觉得自己很不完整，依然要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只有找到了，才得以复归到那种原始的、古老的本性，由“二分之一”重新变成“一”。——阿里斯托芬（古希腊）

人间风物系列之——杜家有女人未识

01起风

长枫酒量真的很差劲，才两瓶啤酒下肚，他就满脸通红，灯光一照，跟个熟透了的柿子样的，真怕一不小心就捏碎了。

“别喝了！长枫！酒量那么差就算了。”兄弟们一个个劝着，可长枫还是很热情坚持要喝：“喝，难得一聚，大家一定要喝尽兴！”说完，拿起瓶子又一口吹了下去。

大家兴奋地鼓掌：“好小子！这么久不见，酒量还真长进了不少啊！”

看着长枫喉结一动一动，瓶中的酒越来越少，大家想起昨天晚上长枫忽然在微信群里那么兴奋，一个劲地在群里猛发红包，先是几块几块的吊大家胃口，后来干脆两百两百的发了十几个，一晚上几千块钱就这么没了。大家一开始领得起劲，到面都不敢领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长枫肯定是发大财了！

不对，也没有听说啊，昨天说有个人独中大乐透，难不成是长枫？

我去，长枫真走狗屎运了啊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一伙人聚在一起，啤酒烤肉，大快朵颐。

想起昨天晚上的微信群里简直就跟信息爆炸了似的，八九个人的群一眨眼信息就上百条了。最多的就是“谢谢老板”“发红包的人最帅了”之类的表情包。大家先是想想是不是今天是什么节日，翻开日历离法定节假日还有那么一段距离，想想是不是长枫跟她女朋友的纪念日？一想也不对，除了明天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周末也没啥特殊的了。

大家索性不猜了，反正长枫还在发着红包，管他那么多，赶紧抢红包啊，不拿到几个手气最佳恨不得戳爆这个手机屏幕。

长枫离开这几年肯定是发财了。大家一个劲的“老板发财”、“枫总带我飞”“枫总带我装X”之类的恭维的字眼，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长枫也没有否定，乐呵呵的给大家派红包，然后表示这个微信群很久很有活跃了，没啥别的意思，就是太久没见，有些想念当年共事的那群兄弟们了。

长枫提议，要不明晚杨村古巷大家聚聚？

可以啊，枫总请客我就来

枫总报销车费啊

枫总报销住宿费咯好不好

枫总晚上请洗脚哇

诶，我可听说最近在屋里村西门大街那边有大保健呢

哈哈哈哈

大家讲到这种话题简直就是根本就停不下去

······

长枫说道：好啊！食宿全包，报销发票，明天杨村古巷，大家不见不散。我稍后就把位置预约出来。

大家先是懵了。前几天长枫还在群里发自己吃泡面的小视频呢，只不过大家看了压根没理他，谁知道这家伙泡面泡面边上是不是有一盘香喷喷的炸鸡翅呢！

一晚上，大家的兴奋持久未消，愣是几个人在网上打了好几轮麻将才能够睡着。

红包的魔力就是这样——红包就是一颗火种，不管曾经多么死寂的微信群，只要投入了一个红包，那就跟投入了一颗炸弹一样，瞬间把整个微信群原本晦暗的天空炸出朵朵盛放的莲花！更别说长枫这一番连环轰炸。

02凌波

这不在吃住全包的诱惑下，好几年了只在群里活跃的那群伙伴们全都在杨村古巷聚集了起来：烧烤搞起，啤酒一箱箱的堆了起来。大家伙相互寒暄，对长枫是极尽恭维之能事。

不过长枫酒量看起来是真差，但是这顿饭是他请客，他撮的局，长枫作为主人怎么能怂。不要怂，就是干！

于是长枫就这么一瓶一瓶的吹起来了，把大家吓得目瞪口呆。

当然，跟着长枫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的女朋友杜若。杜若喝酒是真厉害，大家还记得当年长枫刚与杜若谈恋爱的时候请客吃饭，桌子上七八个弟兄，大家轮流敬酒。杜若直接是白的，一顿饭局下来把几个汉子给喝趴下了，然后搀扶着长枫回到宿舍。

大家羡慕长枫有个这么喝酒厉害的女朋友，以后聚餐的时候长枫必带着她。

大家尤其羡慕长枫和杜若之间恩恩爱爱，他们恋爱快一年了，压根就没有听说过他们之间有争吵；偶尔在路上碰到过长枫，那必定就是跟杜若在一起。

真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话说回来，杜若喝酒虽然厉害，可是今晚却是超乎寻常的冷静与克制，倒是长枫拿瓶吹让大家瞪大了眼睛。

大家说杜若你调教的好啊，长枫这是越来越猛了啊！然后是一阵哄笑，继续啃着鱿鱼鸡翅、扇贝生蚝。

几瓶啤酒下肚，长枫的脸越来越红了。话也越来越多了起来。大家都特别好奇长枫到底是不是中彩票了，突然间这么兴奋，又这么豪爽，跟之前的长枫判若两人啊。

说着，星尘提议：“大家安静安静，咱们光喝酒聊天有啥意思，今晚大家玩个游戏吧！”

“好啊，酒壮怂人胆，今晚我们非要把几个未解之谜给解了，哈哈哈！”童童也附和道。

“好啊，那就真心话大冒险吧。场地有限，大家就这个好玩。”云瑶这么提议，大家表示都没有意见。

03长夜

真心话大冒险考验的是彼此的亲密度和忠诚度：如果不是很亲密，大冒险就得出乱子；如果不是很忠诚，真心话就显得没意思。

既然玩了，大家就放开了玩吧！

前期大家都是很默契的选择了大冒险，一开始就来这么刺激的，就是让你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然后等酒越喝越多的时候，开始来一波波的真心话，啥秘密都没有啦——游戏的套路就该这么玩。

真心话环节开始了，大家的尺度也越来越大：什么XXX有没有约过炮啊？具体到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啦，甚至连人物内心情感也要表达出来。什么XXX有过多少个XXX啊？一群糙汉子，全然不顾杜若的存在。都是些少儿不宜和负能量的内容，真是群狐朋狗友。

只不过杜若也早已经见怪不怪，这种场面，还远远不到腥风血雨的地步。杜若今晚特别克制，虽然很显然有几次这个真心话就要指向杜若，可她都是巧妙的避过去了。

长枫倒是玩的很嗨，边玩边喝酒，不知不觉声量也大了起来。其中轮到穹川的时候，长枫问了个问题让大家都吸了口凉气：“穹川，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追求过杜若！在我和杜若已经在一起的时候！”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场面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玩游戏拉拉扯扯都还好，你一下子把裤子都给脱了，把小弟弟露出来，大家一时半会还真不能接受。

不过这个问题，大家都不知道，难不成穹川和长枫之间有矛盾，有那么深的矛盾？

大家都在等着穹川的回答，心想穹川肯定是搞了什么事情出来。

穹川沉默了半响，大家都不耐烦了。

“穹川，你特么是不是人！朋友妻不可欺，长枫都已经和杜若在一块了，你特么挖墙脚算几个意思！”

“穹川你是不是男人，真心话磨磨唧唧，男子汉敢作敢当，你特么干嘛去了！”

大家酒喝的都有点多，嗓门都很高，气氛十分热烈。穹川砰地一声站起来把凳子一踹，拿起桌上的酒咕咚咕咚的吹了一瓶：“追过！老子特么就是爱上了杜若怎么了！FUCK！”

“就你特么的可以跟杜若在一起，我特么就是喜欢怎么地！”

大家正忙着把穹川拉开，怕是要干架了，结果杜若“嚯”得站了起来，朝穹川脸上就是一巴掌。

长枫却是莫名的冷静了起来：“兄弟一场，玩游戏，真心话嘛，把话说出来大家都心里都好过。喝酒喝酒！来！”长枫最后一个字声音特意拉高了八度，听得出来在隐忍着什么。

“长枫你特么少装蒜！装什么孙子！杜若是特么我先看上的，我追了两年！两年啊，你特么后来者居上了，我还没说什么，我不服！杜若喜欢你什么！啊！？就准你跟人家在一起，就不允许我拥有我自己的爱情了！我特么不服。”

“穹川你给我闭嘴！你喜不喜欢我追不追我跟我无关！我要跟谁在一起也跟你无关！我跟长枫在一起没选择你也跟你无关！自始至终，你追了我两年，包括我和长枫在一起的时间快三年了，你别再打扰我！”杜若怒气冲冲的骂道。

平日里杜若都是一副温顺小绵羊的样子，今天这样歇斯底里真的让大家大开眼界了。

今晚的游戏啊，真是解开了很多的谜团！

今晚的游戏啊，真是破碎了很多的感情！

可是，这一切，难道真的是游戏的错吗？游戏说：这锅，我不背！

想起长枫昨晚和今晚的反常举动，一开始的暴风雨似的喝酒和现在暴风雨漩涡中的平静，长枫先是去老板那里结账了——今晚这顿饭，并没有结束，结完账后，大家还得继续。

长枫在老板那里压了三千块钱，“喝！大家继续！好兄弟嘛，有话好说。”

“啪！”一个巨大的耳光打在了长枫的脸上，这一巴掌，是杜若扇的，“长枫，你够了！你装的还不够吗？跟我在一起的这些时间里，你在你兄弟面前对我那么好，回去的时候你有跟我好脸色看吗？你一直在玩你的手机，你手机不让我碰，你电脑上了锁，回到家就是一身疲惫说要睡觉！我特么受够了！你今天挑什么事，我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

“可笑！所以你现在后悔了对吧，所以你现在要跟穹川在一起了！我早知道你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我成全你们！我今晚召集大家过来，就是让你们知道，我要跟你分手！从此分道扬镳！”长枫怒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偷有在联系，我后来搬去了三明屯，你穹川也在三明屯找过工作是为什么！不要脸！狗男女！“

“嘭！“穹川把桌子一掀，捡起地上的酒瓶子朝长枫身上砸了过去，场面一度混乱。

尖叫声、哭声、怒吼声、碎瓶子的声音，劝架声······

那一场精心策划的游戏在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中渐渐沉寂····

04破晓

2016号病房里，躺着两个头部被包扎的年轻人，护士和医生都暂时离开了，来探望的好友也都回去上班了，只剩下两个病人输着液。

病床上，穹川朝隔壁床望了过去，关切的问道：长枫，你还疼吗？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

长枫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轻轻地抚摸着穹川的头，看着这包满了扎布的头，深切的眼神中满含泪水：辛苦你了穹川，为了陪我演这一出戏，我们付出的太多了。这一天，我等得好辛苦！

穹川：长枫，出柜本来就不容易，那些人可以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行呢，只不过，我喜欢的人是你罢了，只不过我们两个彼此相爱罢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只不过，我们这样对杜若会不会太残忍了！

长枫：其实，我跟杜若恋爱的这一年，从来都是只有恋爱之名，没有恋爱之实，杜若在古巷里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无意中发现，其实杜若跟我们是同类人！那天我下班回家，看到她和一个女的在街角缠绵！穹川，原谅我，我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你的，我对杜若还是有感情，但是她这样做，我觉得是一种背叛，我觉得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我和她都没有如此缠绵过！穹川，我们都是她隐藏自己身份的一颗棋子，我被选中了，不是幸运，而是悲哀！

穹川惊讶的张不开嘴巴：没想到，杜若跟我们居然是同道中人，只不过，长枫，我一直寻求接近杜若都只是为了能够更加接近你啊！你的自我发现和意识的觉醒太晚了，我无数次幻想过能够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今天，你终于肯接受我了，这一天，你终于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我这一路好痛苦好痛苦，然而，挨你的酒瓶子，突然就变成了我的幸运了。

长枫深情而温柔的眼睛默默的看着这个为自己受伤的男人，伸出手，抓住那只昨天抓起酒瓶子朝自己砸来的手，爱惜的，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05皎月

月光下，两个长发飘飘的女子如仙女般圣洁。一个声音问道：“你这样做，值得吗？穹川爱的是根本不是你，你为什么要因为他承受这样的污名！”

“采薇，谢谢你那天在墙角跟我演的这出戏。三年前，我就知道穹川爱的是长枫，他接近我，是为了长枫！而我和长枫在一起，是为了成全穹川！”

“杜若，其实，我并没有在演戏……”

……

愿我们选择一个车水马龙的大城市，选择一个人潮汹涌的傍晚十分，彼此背对着相互离开，不要回头，一转身便消失在人海，再也不见。愿我们都消失在城市的烟尘中，待一切烟消云散，然后各自安好，再无晴天。

月光如洗，江河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