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停止了谈论，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把目光都投向王工。
“这个工时是多少？”王工问。
“这个全车完，只给三分半，你看看，这要车三刀啊，哪能这么快车完，这不就是撤蛋吗，还有这么搞的。”那个工人气呼呼地说道。
“干熟练了之后，能车完，你可以试试，不行我给改改。”王工说道。
“啥时候改，早干啥了，改来改去的，为啥不一下子做好，非要不合适再改，都被你们搞死了。”
“这个工时不是王工做的，王工刚接过来不到两小时，是李调度做的。”女王工说道。
“啊，啥，谁啊？”那个工人有些语无伦次，看看女王工。
“没事没事，交过来了就在这边处理了，推来推去的还有个完，我给处理了就好了，你干几个试试，不行我给改改。”王工说道。
“那你现在看看到底能做出来不，做不出来现在就改。”
“现在怎么看的出来，你做几个不就清楚了吗？”
大家都围过来看这张图纸，庄汉尘也看，是一个小零件，车三个台阶，庄汉尘边看边想，上料对刀进给，想着这个过程，应该能做出来，看那个工人师傅气愤的样子，自己也有些生气了，为师傅捏了一把汗，想帮师傅争辩但感觉张不开口，师傅和那个工人越整理越激化，师傅也变得生气了，庄汉尘心急如焚。
“能做出来，我给你做。”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庄汉尘用很大的声音喊出来这句话。
大家都楞住了，停止了争吵，“你做，那你去做试试。”那个工人对着庄汉尘嚷道。
“得了吧，小庄新来的，别难为人家。”女王工见那个工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担心庄汉尘，就赶紧解围。
“没事王姐，我总干车床活，估计没事。”庄汉尘解释道。
庄汉尘最早接触机械加工机床是四年前，当时他在大学读书，学校有金工实习课程，当时庄汉尘钳工，车工和铸造工种的实习都得了优秀，这得益于他从小培养的超强的动手能力，这次实习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做的锤子头就像一个艺术品，准确的外形，表面一致的细密条纹，既无一点点毛刺又无过多的圆角，当时实行任课老师都惊呆了，他说他教学四十年第一次看到这么精致的手工产品。还有庄汉尘做的皮带轮砂型，也是像一个工艺品，整洁完美，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尤其是他操作的机床，刚上手就做出了合格产品，越做越快，产品无一个废品，而且做的外观亮丽，老师多次赞美。
庄汉尘跟着那个工人来到了他的车床位置，是一台六角车床，庄汉尘没使用过这种车床，心里“唰”的一下紧张起来。
楼上的几个工程师也下来观看，更像是来准备给庄汉尘解围，旁边的一些工人师傅也过来观看，人群把机床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师傅，你先做一个，我看看好不好，我没用过这种车床。”庄汉尘小声商量道。那个工人师傅瞟了他一眼，上机床打开开关，卡盘飞快旋转起来，工人师傅摇来摇去一顿操作，一个零件就做好了，然后停机，看庄汉尘。
庄汉尘仔细看了一遍，“我先试做一个，从下一个再开始计算好不好。”
“没事没事，你做吧，从第几个开始都行。”工人师傅不屑地说道。
庄汉尘打开机床开关，边想边操作，仔细体会观察，很快做好了一个零件，用卡尺测量，是合格品，工人师傅看着有些心虚了，他预感到了庄汉尘手太硬，像是个成手老工人。
“现在开始计时吧，我一口气做十个，看看用多长时间，除以十就是做一个的时间。”庄汉尘感觉自己已经领会了这种机床的用法，对这个零件的制作也基本上学会了，加上离下班时间很近了，就决定拼一次，用最快速度做出来。
人群中有人嚷嚷给计时，然后听到他大喊“预备……开始！”庄汉尘稳稳地打开机床开关，细心操作，第一个做好了，感觉有些慢，第二个就按部就班地操作，但是加快了速度，第三个再次提速，接着一个比一个做的快，做到第八个了，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庄汉尘不敢放松，不敢分心，依然全神贯注操作，第十个做完了，庄汉尘关掉机床开关，长舒了一口气，“好了，检验吧。”
“用时是，十五分钟四十秒。”给计时的那个工人师傅高声宣布。
机床的主人那个师傅愣住了，站着没动地方，他完全被庄汉尘弄懵了，丝毫没想到一个进厂不久的工程师会如此熟练地操作机床，看起来比自己操作都熟练，起码感觉他做的零件速度比自己快。
“检查一下啊，怎么了？”旁边有人催他，他尴尬地不知所措，另一个围观的老工人师傅慢慢走过来，他神态稳重，表情严肃，拿起零件，对着图纸量起来，量完一个又一个，一口气量了四个，“非常完美，都是合格产品。”他拍着庄汉尘的肩膀，对大家宣布，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人群喧闹着慢慢散去，庄汉尘跟着人群，回到办公室，下班时间到了，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这回小梁子该闭嘴了，被收拾老实了。”魏工说道。
“那个人姓梁啊，我还不认识，哈。”王工说道，“能不能镇住他，明天再看吧，这帮人不好对付。”
“肯定镇住了，工时给的三分钟，小庄一分半就做好了，他还有脸再找啊。”女王工说道。
“再找也不怕，魏工去给做，一秒做一个。”小马道。
“去你的小马崽子，你一秒就能做出一个零件出来？”魏工伸手去摸图纸。
“你不是说过你当知青的时候在工厂，一分钟能做五十多个零件，不就是一秒一个吗。”
“那是那个年代吹牛的，你小孩子不懂。”
“用嘴能做出来也行。”大家哄堂大笑，陆续出门准备下班。
之后的日子里，没有工人再来找王工讨论工时的问题，王工也没有修改工时，李调度送来的文件原封不动地放在那，一切都恢复如常。
车间又分东西了，这次分的是一袋面粉和一瓶酱油，庄汉尘不再把分的东西送人了，下班了直接拎回了自己家里，等晚上来打针的人都走了，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他用面粉做了一次最喜欢吃的刀削面，这是庄汉尘听厂里一个山西的客户说的吃法，他根据这个客户的描述做了出来，味道还不错。
这个客户是来厂购买拖拉机的，他们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他家分到了十多亩土地，想购买拖拉机代替耕牛，拖拉机如果效率高，还可以出租，帮别人家干活，他是到机加车间参观，在车间里迷了路，正好遇到了庄汉尘在车间里到处看，就搭上了话。
他说村里已经出了万元户，村民们都干劲十足，他除了种地，还要发展养殖业，他很需要种地的各种机械设备，还有养殖设备，但庄汉尘所在的这个厂只有拖拉机，别的设备还需要另外购买。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人给你做各种农机具？”庄汉尘问道，他觉得自己能做出来那些设备，他在图书馆翻阅过农业机械的书籍，有很深的印象。
“个人做也可以啊，只是找不到人给做。”客户无奈地说道。
“我可以给你做，如果你信任我。”
“你？你怎么会做这个，你是做啥的？”
“我是毕业分到这个厂的，北京理工学机械的，我感觉我能做出来，播种机，收割机，翻地机，都能做。”
“奥，那你做过这个吗？”客户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没做过，但机械都是想通的，基本原理是一样的，只有知道要做的机器有啥功能就能做出来。”
“可是你没有工厂，没有人，就你一个人怎么能做出来，不行，肯定不行。”
庄汉尘心里一阵难过，就不再说话，那个客户也不再和他说这事了，自己独自看车间的设备和环境。
“大家注意了，下午三点在车间开会，全体职工都参加。”李调度在车间里高声喊道，车间里机器轰鸣，他每走几步就喊一句。
庄汉尘看看手表，离三点只有二十分钟了，就在车间里等着，快到三点了，车间里的机器慢慢停止了运行，车间变得安静起来。
楼上办公室的人也都陆续下来，站在车间靠墙边的空地上，三点到了，李主任慢慢踱下楼，身后跟着两个副主任，还有两个主任办公室的办事员。
工人师傅们都坐在自己的机器前，有的互相谈论，有的在悠闲地抽烟，还有的在收拾工具。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现在开始开会了，抽烟的都掐了。“李主任拿着麦克风说话了。
“还剩最后一口了，马上抽完了。”下边有人大声喊道，引起了部分人哄笑。
“首先我们请车间李主任讲话。”
车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人小声咳嗽都听得清清楚楚。
“各位同事，各位师傅，大家辛苦了。”
车间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们车间，肩负着全厂机械加工的重任，是厂里的一股重要力量，厂领导对我们车间很重视，决定把我们车间定为分厂了，以后我们就是机加分厂！”
人群里一阵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现在，全国都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我们厂和我们分厂也要借着改革的东风，做一次深刻的改革，让大家都富起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是改革的基本方针，我们要全面落实惯册，先富带动后富，最后实现全民富裕，摆脱贫穷，走上现代化道路。”
车间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们分厂改革是从班组开始，落实每个零件每个工序，从设计到工艺，到制造，要落实到每个人，划分指责，奖勤罚懒，对有突出贡献的班组和个人坚决实行奖励，对完不成任务的也要坚决处罚，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把大家的潜能都发挥出来。”
接着，李主任讲述车间的各种值得表扬的事件和需要批评的事件，突然提到了庄汉尘，李主任说道:
“车间里还有发明创造的事例，比的如技术组的庄汉尘，成功地发明了高性能的绘图尺，把绘图效率提高了四五倍，这种发明很值得表扬，这位同事技能也很强，甚至超过了他的师傅和组长，我们大家都应该学习这种钻研精神……”
后面的话庄汉尘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感觉血往上涌，脸变得通红，他看到有不少人往他这边看，身后有个女工捅他后背，“主任表扬你了，听到没。”庄汉尘也不回答，他已经完全被这种场面震懵了。
接着各个班组的组长发言，表决心，都表示要紧跟着分厂领导，大干一番，说得大家群情激奋，车间里时而爆发出哄笑，时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临近下班了，会议才宣布结束，庄汉尘感觉很尴尬，不好意思回技术组办公室，车间主任的突然表扬让他措手不及，无地自容，他已经习惯了跟在人后，突然被推到人前，便感觉无法适应，离下班时间很近了，庄汉尘就离开车间，在厂区里转转，再去垃圾箱那里看看，已经有好多人往厂门口走了，庄汉尘便去自行车棚，推着自己的二八自行车，随着人流往厂门口走去。
紧闭的大铁门后边，站满了等待下班的人，庄汉尘也站过去，突然发现师傅王工就站在自己身边，在和他旁边的人交谈，仔细一看，是女王工，庄汉尘想躲开他们，女王工看到了庄汉尘，“哎，小庄。”
女王工叫了他一声，庄汉尘尴尬地答应了一下，师傅王工也回头看，“师傅，你们准备下班啊。”
庄汉尘不知道说啥好，就胡乱说了一句，“到时间了啊，马上就到了。”
师傅好像不太高兴，庄汉尘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脸一下子红了，女王工说道:“小庄，刚才你去开会了吗，刚才车间开全体成员大会了。”
“我参加了，我站在车间靠门口的地方。”
“主任表扬你了，嘿！”
“奥，奥，嗯。”庄汉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尴尬地笑笑。
“小庄，”女王工绕过王师傅，走到庄汉尘身边小声说，“你家里是不是天天有人去打针， 你有时间给我打吗，我打黄体酮，要打一个月，在医院已经打了十天了，感觉疼，你打的不疼，以前你在医院上班的时候给我打过。”
“可以啊，你带着药水过去吧，哎，你家离得远吧，要不明天你带到厂里，找个地方打也行。”
“明天我去医院把药水取出来，谢谢你啊。”
庄汉尘不喜欢拒绝别人，当有人求他办事的时候，总是会第一时间答应下来，但不知道这次却招来了麻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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