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语
过去,在国家建设工地上,铁路筑路工人的生活中总有一口木箱子陪伴着,就像是一件知心的乐器,筑路人一路拥揽着它,在神州大地上谱写着生命的华章。
木箱子通常都是长宽高分别约80、45、40厘米的长方体。上下左右共有十多根线条,相当于十多根琴弦,还有几个平面,在我看来,非常神似马背上的传统乐器琵琶。木箱子偏于简陋、笨重,还不太规范,只好称其为“土琵琶”了!
筑路工人居住的地方称为“工棚”。有两类,一类是活动板房;另一类就是荆芭墙糊泥,顶上盖牛毛毡。工棚有大有小,大的可以住三四十人,小些的也能住十多二十人。
集体环境,怀抱一口土琵琶,基本是每个筑路工人的标配。
木箱子通常支在靠墙一边,挨着木板床头,在工棚里坦诚地排列起一颗颗朴实的心。它们的表面一目了然地放置着碗、茶缸、小镜子等,茶缸里面插着筷子、牙膏牙刷之类;吃饭时是桌子,几口箱子一并,可用之待客、组织娱乐活动;灯火阑珊时,爬在上面写信,可以用中国汉字的音符,将对家乡的思念,弹拨进土琵琶的旋律中。
木箱子的里面,存放着四季衣物、绵被、床单之类。
我是在筑路工地长大,记忆里,大叔们居住的工棚,总是阳光和色彩最充足的地方。
工棚里,木箱子上经常上演一些打牌、下棋类的暖心剧情。其中要数“贴胡子”的扑克牌游戏最为有趣,脸上贴纸条就代表胡子,输牌的一对组合往往先是在椅子上罚蹲,再输就开始贴胡子,胡子贴到一定程度就上脸盆,上脸盆就是将脸盆顶在头上。
贴胡子的进度不断升级,箱子的四周也会荡漾起一阵阵欢乐的高潮。大叔们有敲盆子玩笑的、有监督蹲在椅子上不准下地的、甚至还有闹着要点火烧胡子的……开心爽朗的笑声,像缤纷的花朵,在箱子的四周绽放;又像是一轮一轮的海浪,在箱子的四周澎湃。
在记忆的音乐盒里,这些温暖、温馨、乡情的旋律,自然都是土琵琶弹奏出来的。
正式站立在筑路大军的方阵,我也拥有着一口心爱的土琵琶。
“腹有诗书气自华”。木箱子是我的体面、我生活内容里的诗书。我认真地在里面铺上纸张,让它纯纯净净,一尘不染;我把所有能装进去的梦想折叠得整整齐齐,各归其位。我们相看两不厌。
纯净的土琵琶陪伴着我,在筑路工地上书写着追求、奋斗的旋律。
我认识的大部分老工人,自从生命中起跑号令打响的那一刻,他们就与土琵琶结伴奔跑在了筑路的漫漫征途上,怀抱土琵琶,成了他们一生不能放弃的责任和担当。土琵琶伴随着老师傅们,辗转在铁路、水电、公路等建设领域,足迹遍布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
木箱子安放在哪里,哪里就是筑路人的“家”。
几十年,木箱子都是与老师傅们不离不弃地陪伴在一起。他们的妻儿老小,大部分都没有踏入过筑路单位半步,很多时候因为施工任务紧张,他们往往会是两至三年才能回家探一次亲,一次四十来天。
土琵琶,当它与筑路人结伴的那一刻,就开始演奏起了舍小家顾大家、四海为家、建设富强国家的豪迈奔放的乐章。
那一口口木箱子,都饱含着筑路人一腔敦厚、诚挚的家国情怀。
我因病离开筑路队伍有近二十年了,陪伴在我身边的土琵琶也随之叶落归根。很多时候被星光月影唤醒,我都以为自己还怀抱着土琵琶,驰骋在神州大地的筑路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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