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关系

文/哔小姐

同居关系

三月的深圳，气温逐渐回暖。偶尔伴点春季的雨水，回南天的日子将近又远。

这几天天气异常闷热。饥肠辘辘的嗜血蚊蚋开始嚣张地出来抛头露脸。

张小飞在拥挤的城中村租了间十余平米的单间。出租屋在三楼，狭隘的楼间距把这里的阳光和月空无情掠夺。就算在大白天，也要点盏灯屋里才能敞亮些许。

他正准备把冬季的羽绒服打包放起，只听见楼下一声清亮的喊声：“张小飞——” 小飞循声朝窗外探头，纵横交错的电线下，女友李多一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整齐地别在耳后。身上穿了一条浅白的碎花衣裙，手上拉着怀了孕的行囊，神采奕奕地冲着他招手，一点舟车劳顿的疲惫感都没有。张小飞隐约料想到些什么。

下楼把女友的行李扛上楼来。一进门，张小飞有些闷闷不乐：“你怎么来了？期末考都考完了？”想到昨晚和女友通电话，女友说要来，张小飞在电话里以为她又在胡闹，没想到今早就出现在眼前。他除了惊诧没有惊喜。

李多一脸上则堆满了笑容：“昨天都考完了。下学期要开始找实习工作，我打算和你一起在深圳发展！”李多一兴奋得手舞足蹈。

张小飞则不动声色。想到自己比她早出社会工作一年，名利全无，丰收无果，正打算转行业东山再起，一心扑在事业上，岂料女友的突然出现让他感到生活和计划受到干扰，有些说不出口的烦懊情绪在心里滋长。

李多一奔上去想要拥抱自己日思夜想了一个多月的男友，张小飞却轻轻推开了，“坐了这么久的车你也累了，我给你下碗面吧”，把行李搁在门后面就往厨房走去。

李多一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看着男友的背影怔了两秒，随即打量起男友的出租屋。屋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小冰箱电磁炉脱水机衣橱一个不落，屋里光线是暗了点，却也井井有条，干净洁简。没想到男友只身一人在大城市拼搏，无依无靠，日子却过得有条不紊，一点也不怠慢。心头一紧，对男友好感之余又多了一丝悯惜。于是看着男友下面的身影打趣道：“张小飞，以前你的宿舍可不像现在这样整洁的呀，工作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成熟了许多......”说着走过去从后背抱住他。

张小飞僵住了。松开女友紧紧环着的手，竟有些无措，“面好了，快吃吧！”他不是没和女友同居过。在学校的时候女友也没少周末去他宿舍。但那时的大学啊，谁不是良辰美景把盏言欢？铮铮岁月、青春年华可以任性疯狂可以无所畏惧不计后果。但工作就不一样了，工作意味着成熟和责任；工作意味着目标和追求。他想，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可能是年少轻狂的热恋男女，不为爱痴迷，也不为那稚嫩的所谓的爱情荷尔蒙所悸动。他现在的心里只有工作，别无其他。

李多一就这样住下了。张小飞白天上班的时候，李多一窝在家里上网找工作。偶尔张小飞下早班，两人还能去外面下馆子。偶尔他加班，她就自己去菜市场买菜做饭。周末的时候俩人除了窝在家里看电视，还能相约一起逛步行街，吃路边小吃摊，看电影，玩游戏，早回的时候还能做做爱。李多一像是被爱情蒙晕了头，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舒适。把工作的事毕业的事全抛诸脑后。她以为这样就能把之前在学校时异地恋的相思之苦一点点弥补回来。她为自己找了个贴心的男友，深感甜蜜，幸福之情溢于言表。更为自己走过了“毕业季=分手季”的话题季节感到欣喜。可张小飞心里却不这么想。他开始对这安逸的日子感觉无趣，沉浸在幸福的怀抱中常常看不见自己的未来究竟在哪里。眼看女友找工作不上心，自己微薄的薪酬快要支撑不起两人的开销时，他突然对这份迷茫的爱情感到失落和怅然。但始终没对李多一说出口。

她为自己毅然决然来找他，和他同居的决定感到侥幸聪敏。                                            

他却为她的到来打破计划，动摇工作斗志和目标感到烦恼和自愧。

一天张小飞下早班回来，拧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以为李多一出去了，没料到开了灯就看见女友蜷缩在沙发上睡觉。桌子上是已经做好的晚饭。李多一一开灯就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你回来了，快吃饭吧，今天我在网上看了好多美食视频，快尝尝我做的这道排骨煮酸菜味道怎么样......”张小飞夹了一口酸菜放进嘴里，面无表情，“还可以......你今天没去面试吗？”

屋里一阵尴尬的沉寂。李多一缓缓开口：“最近那些网站都找遍了，还是没什么适合的工作。等过阵子七月份来临工作就好找......”李多一还没说完，就被张小飞“啪”一声放下筷子给打断。

“你是不是很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张小飞扶了扶镜框，眼睛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温怒，“我觉得我不需要一个保姆每天给我做饭。你是你，你也应该有你自己的工作，有你追求的目标，有你喜欢的兴趣爱好，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侍候我上下班，侍候我的起居生活，我一个人可以自理......”张小飞越说越大声，似乎要对女友不宣而来，将她自己的前途视若罔闻的懊恼全部发泄出来。

“保姆？”李多一自嘲地笑了笑。“我照顾你难道不应该吗？你为什么要拒绝？你身边多少单身的同学不知多渴望有个女朋友可以照顾他们......”张小飞摊了摊手，“我不需要，真的......”说完自顾起身朝床上倒下，拿被子蒙住头。

这是第一次他们不欢而散。让李多一不解的是，自己一边悉心照顾男友，一边找工作，连毕业论文都搁置在一边，男友竟然还对她如此诸多不满。她究竟错在哪里？

第二天早上，张小飞没吃早餐就去上班了。李多一忙碌一早上转身就看见张小飞匆忙掩门而出的背影。临走前还瞥了她一眼。

李多一叹了口气。不禁细想自己整天围着张小飞转，到底是对还是错。想了一会，还是觉得张小飞的生气有些莫名其妙。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这样贤惠的自己？作罢，想起自己的毕业论文还没着落，与其自己在怄气和遐想，不如趁早完成论文不更好。于是在张小飞的电脑前坐下，准备查找资料。不料在张小飞的电脑里发现了张小飞没有告诉她的秘密。

暮色四合。李多一跟往常一样做好了晚饭。坐在桌前等张小飞下班。桌上手机震动了一下，张小飞发来信息，叫她晚饭自己解决，今晚加班没空陪她。关上手机，一缕微弱的夜色破窗而入，扑打在李多一精致的脸上。即使她不化妆，五官依然立体动人。只是她的脸上没有了昔日的幸福甜蜜，取而代之，是一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静如止水的脸。

深夜的指针指向12点。张小飞加班回来，脸上是两抹酒醉后的酡红。屋里又没开灯。一拉灯，李多一从沙发上坐起来，散开的长发随意凌乱地披在肩上：“你喝酒了？”李多一对酒味特别敏感，一开门一股酒气迎面扑来。她竟想不到，工作一年的张小飞，竟也学会了喝酒。而他加班，竟然是去喝酒。

张小飞转身把门合上，头也不抬，低声回了句：“嗯。”然后就是一屋子的沉默和肆意入侵的酒气。

张小飞在门口换了鞋，把外套和领带挂在衣架上，走到沙发旁边就看见桌上一锅凉了的白粥。水分已经风干，看起来和白饭无异。“你......晚上没去买菜？也没吃饭？”

李多一只是蜷坐在沙发上，没有回应。只是一会，眼泪就从她眼角无声无息的掉落。越掉越多越掉越急，到最后变成无可抑制的啜泣。张小飞不禁有些心疼地吼她，“这是在做什么！我工作已经很累了，你可不可以成熟一点，哪怕一点就行......”

李多一伏在沙发上，长发遮住她的脸和手臂。她只顾着哭，也不回答。

张小飞见她哭得那么凶，想去安慰，结果李多一从抱枕下把他的笔记本电脑狠狠地抛给他。张小飞瞬间就明白了。见张小飞不说话，李多一气不打一处来，坐起身子吼道：“她是谁！”

张小飞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她是我公司的同事。刚来深圳的时候，我们就彼此互有好感。但我们彼此都没有捅破这层纸。她不说，我也不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更像红颜知己......”张小飞想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被李多一给打断了。

“知己？知己会拍出那样亲亲我我的照片吗？！”李多一 一想到照片上的男友和一个女孩亲昵地手拉着手依偎在一起自拍，内心很不是滋味，恨不得将整个醋坛子打翻。

“是。我喜欢上她了。在你来之前我就喜欢上她了。”张小飞停顿了一下，“她独立善良，坚强勇敢，又有事业心，而我就喜欢这样有野心的女孩.......”张小飞手上紧紧握着拳头，鼓足勇气逼自己胡乱说些不着边际的理由。可事实上，他跟照片上的女孩只是纯粹的同事关系。

那几张照片是张小飞公司拿下一处房地产项目，全公司一起去别墅山庄度假庆祝时拍的照片。那时候李多一正赶上期末考，两人又恰巧正在闹矛盾，张小飞那时候想着和同事多拍几张亲密照片，打算发去学校给她，佯装成自己另有新欢，让她失望离开他，把所有精力放在自身工作还有发展上。孰知后来两人和好如初，照片也就不了了事。最近张小飞又萌发了想要和李多一结束关系的念头，想起这几张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照片，于是故意放在电脑显眼的文件夹里，让她看到。

李多一哭得更凶了。她以为把自己全部最好的一切都给张小飞，他就会死心塌地地爱自己。

张小飞何尝不知道李多一爱他。但她的爱让自己感到压力和自责。他明白李多一的性格。她在学校本是那样优异的女孩，却因为爱他，将自身的未来和发展与他连在一起；因为爱他，她沉浸在彼此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她所谓的没有适合的工作，不过是因为想与他呆在一起。学校给她推荐的工作早已经签在广州，她却不顾一切从广州跑到深圳，只为和他一起。

而他又能给她什么呢？他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给不了她太多的帮助；他也清楚自己的事业追求，却不能枉然放她的未来于不顾。坚持在一起只会给她的前程带去更多困扰和阻碍。他爱她，他不能毁了她。

而李多一认为，只要走过了毕业季，只要两人坦诚一起面对，所有在一起的困难和阻挠，都会不攻自破。就像先前，她与广州的签约公司达成协议，七月份正式毕业的时候再去上班。期间，她不顾一切，就是为了能够和他多呆一会。

李多一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张小飞的眼睛问道：“这么久以来我们算什么关系，你说......我们算什么关系！”张小飞回避李多一看他的眼睛，他的心如刀绞，如血滴，但他已然决定要和她分手。

过了许久，张小飞声音沙哑地说，“我们......我们只是同居关系”。话毕，在李多一看不见的地方，眼角的眼泪划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