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梓一梦，故人何来

        故乡是一种很奇特的情怀，好像每一个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去表达自己对故乡的牵绊，就像落叶归根，就像灵魂归宿 。即便每一年秋季随风飘飞的叶子都化作了乌有，分解在微观中，但都潜意识的认为这片土地依旧有它的痕迹。

        生而为人，存在当世，总会有一些故人和故事深藏在身体发肤中，久久难以淡忘，它们或者改变了一个人的思想，或者助长了某些人的贪婪，又或者很平常，平常到只有多年不忘，心存念想。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有君兮君不知。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忘不了我那最为快乐的童年时光，怀念无论闯了多大祸都能被父亲解决的虚惊一场，感叹和女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无忧无虑，笑谈和小伙伴们追逐打闹互吹牛逼的快意江湖。匆匆一瞥，恍如昨日。

乡梓一梦，故人何来

        十五年前，对黑夜的恐惧比如今对未来的恐惧只多不少，而有小伙伴和萤火虫的夜晚，却又温馨到忘记对黑暗的恐惧。皎洁的月亮周围有着朦胧的光，下面似乎还飘散着不浓的烟雾，把村头老柳树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蝙蝠发出刺耳的声音，宣布黑暗的来临，代替了夏蝉歌唱生命的工作。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蝙蝠是靠超声波定位，而被高我一个年级的军军嘲笑，当然一同被嘲笑的还有和我一个班的阿辰。

      我是一直把军军当做我的哥哥的，他总是扮演着先行者的身份，用热血一直在人生的道路上前行，我学到的东西都是他知道的，我玩过的东西也是他玩过的，阿辰也不例外，我们总像两个小孩子，跟在军军的身后，在他的带领下茁壮成长。

      看着如今依旧清澈无比的河水，不由得想起了8岁和阿辰差点死在这条每年都要收几条人命的河水里。要不是军军，我和阿辰就要成为被大人们称作的“河边上长大被淹死的人”。9岁的时候，在每天给军军买上一根麻辣条后，军军答应了教我和阿辰游泳，军军说我们很笨，没有游泳天赋，我们问军军为什么和他动作一模一样但就是浮不起来。军军思索了一会，说是我们手太大，太重了就会沉下去。

        在军军始终讲不出游泳经验时，我和阿辰突然发现我们能浮在水面上了，那天，河里的鹅一直鸣叫着，好似在庆祝一般。自此，我们童年的水上生活正式展开了。

        我们村的人，最早学会的手艺就是逮鱼，十八套逮鱼法样样精通，波光粼粼的水面，骄阳似火的蓝天，滚滚烫烫的石头，皮肤变黑的我们，手上总会提着一串串鱼，不知道是谁把家里一口不用的锅搬来河里，后来在河边野餐的现象便屡见不鲜了。我还发明了一种烤鱼法，迅速在整个村子里流行开来。将洗好的鱼撒上装在口袋里的方便面调料，用荷叶包住，然后扔在火堆里烧，过一会，美味的鱼香就飘出来了，又鲜又嫩，我叫它“叫花鱼”。

        河边有好几块大石头，大石头旁边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芦苇荡。我和军军还有阿臣常常躺在石头上仰望星空，听着潺潺流水，吹响用芦苇杆做成的乐器，互相说着自己心中暗恋的女子，有时稍不注意，还会滚下河里，弄的一身湿！然而这片河中绿洲被后来的一场洪水吹的一丝不剩。再也看不到那片从葱绿到枯萎，再从枯萎到葱绿的芦苇荡，它就像我们的童年一般，一夜之间就说了再见！

　　

　　我们最爱玩的便是“害人坑”了，每次河里水退时都会给我们留下最新的沙滩，用铁铲刬出一个坑，然后用一大片塑料纸盖住，在四个角落用石头压住，然后轻轻撒上一层细沙，这样就会很完美的竣工了，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当别人不小心走到那一块的时候就会一脚踏的陷进去。而军军便是“害人坑”最忠实的匠人，他挖过一个一米多深的坑，为了得到真实的评估，他还亲自踏下去体验，最后把从田里回来的一位老伯伯给陷进去了，老伯伯不怒反笑，还夸军军这瓜娃子厉害！

        小时候当然也淘气，常常和阿辰、军军一起偷吃别人家的西红柿，并且比谁偷的多，偷的最少的那个人常常会被嘲笑。当然，也不是无往不利，有几次被乡亲抓到，但除了骂几句，她们也无话可说，因为没有谁会刻意为难小孩子。

        312国道的另一侧是故乡的山，属于秦岭山脉。在吃惯了家里枣子后，我们常常在第二学期开学报道前几天上山摘野枣，那种味酸酸甜甜，美味极了。不管是尖枣还是圆枣，先吃个饱，然后摘下许多，直到衣服的口袋都塞不下了，才准备下山。在山上看整个小镇，发现故乡实在太小了，月牙的形状，静静的躺在十万大山中，寂静。而我们的学校更小，军军更是放下过要轰炸学校的狠话。暑假总是美好的，核桃也在这个季节里成熟。我们一群熊孩子常常会在这时候去山上的核桃林遛核桃，带上事先自己打磨好的核桃刀子，在郁郁葱葱的山上好好品尝新鲜核桃的美味！我们三个每年夏季身影会窜便整个村子，南苑、西河、东原、北院都会看到我们忙碌的身影。因为我们在收集蝉壳，它的壳是一种昂贵的药材，而每一年收集蝉壳换来的钱，足够我们三个人买好多棒棒糖和悠悠球了！

　　

        那时候的夏天简直是人家天堂，游泳、捉鱼、野炊、捡蝉壳、吃核桃、偷西瓜，哪一个不是让人热血沸腾呢！但这种日子总有终结的那么一天！

        每一年的九月一日，对于我们来说是重要的日子。它似乎比不上春节，但却比中秋节、端午节更让我们记忆深刻！对于所有中小学生来言，九月一日这一天，不仅可以见到两个月没有见到过的同学，以解相思之苦，更让人害怕的是以后每天的早起晚睡和无穷无尽的作业练习。

        无数个放学午后补作业的影像，无数个开学时偷看心仪女生的情景，都深深的映在了脑海中。尽管军军和阿辰在补作业的时候问我暗恋谁，我也很小心的没有告诉他们。而是和他们一起唱着周杰伦的歌，嘻嘻哈哈的打闹，直到天快黑了，才完成作业回家！

       

乡梓一梦，故人何来

　　我的青春里，最值得回忆的便是312国道两旁故乡的山和水，还有和我游山玩水的军军和阿辰，以及好多个暗恋过的姑娘，很遗憾有些还没来得及多多了解就离开了我的视野。蝉鸣季，一起钓鱼，一起捕蝉，一起游泳，后来，我终于成为了我们那一代的游泳最速男，所有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小时候，大家没有手机，用单放机听着周杰伦的歌，捉着萤火虫，夜晚不睡觉，在街道里玩着游戏，大汗淋漓。那些年，网络还不发达，我们一起捉鱼，一起逮蟹，一起在山上大喊狂呼。那些年，我们没有什么联系方式，一起在书本上写着心仪女生的名字和情话。那些年，天空很高，从头到脚趾都很快乐！

　　但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人世间有那么多意想不到？为什么天下好心之人却命运坎坷？失去挚友是一件多么让人哀痛的事，生离死别，断的是一个人的心。

        2012年军军因为见义勇为救两个国道上跑运输的司机而溺死在了那一条我们嬉戏过的河里。他走的那么快，连一句消息也没有。

　　我说过军军是我的偶像，我知道的他都知道，我从小都在向他靠近，想成为他那样乐观友好的人，如果祖坟是我灵魂的归宿，那么军军便是我努力的目标。

　　那是一个小雨天，我从大学回来，穿着鞋子跨过了故乡的西河，一个人安静的走向小山坡，那个小山坡上有最粗的核桃树，我们曾经在它上面睡过觉。

　　然而核桃树下多了一样东西，军军的骨灰和他的衣服，军军很早就说过他百年后死的时候要火化，不想被埋进黑黝黝的泥土里，因为他最爱干净。

　　我没有参加军军的葬礼，因为我无法想象，也无法面对。直到一个月后，我才回到家乡。

　　我是那么安静，安静的忘了所有，光着手开始扒那黝黑的泥土，久违的还是那种乡土气，没多久，一个罐子就出现在了土里，我抱着它，靠在核桃树上发呆，核桃树上顺势流下的水渗透了我的衣服，我从未感到故乡有过如此的冷。

　　我把军军的一点骨灰撒在了南苑的花椒树下，因为军军以前最喜欢的一只猫死后被军军葬在了那颗树上。听说猫死后，身体挂在树上才能投胎，我也希望那些撒在树下的骨灰如种子一般，军军去投胎的路上能有那只猫的陪伴，那么他就不孤单了。

　　过西河时，也撒了一点，因为军军在初三时说过，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他这一生都会漂泊，注定客死他乡。我希望西河的水把军军的那点骨灰带到大海，替他流过长江，看遍山河湖海，免得他有执念，不流浪过全中国不去投胎，即使有小花猫陪伴也不行。

　　最后我把骨灰分成了两份，一份在经过军军从小就喜欢的那个女孩家的时候，撒在了屋顶上，即使这处庄子已没有人居住，但我还是想为小时候在这里偷窥很久的军军撒上一些。

　　最后一点骨灰，我夹在了小学的语文课本里，在《彭德怀和他的大黑骡子》那一课。依然记得，那时毛头小子的他拿着从课本上刻下来的大黑骡子插画，大声对我说教“肚内饥，晕倒了，爬起来，走到宿营地。”

　　无愧是少年锦时，那些微凉的清晨，那些有璀璨星空的夜晚，我的身边都那么一个我崇拜的哥哥。三月三，陪我放风筝。蝉鸣季，陪我钓鱼。秋高气爽，陪我看遍层林尽染。天寒地冻，陪我在雪地上打滚。那个身影，始终在我身边，即使他不在了，我也会代替他完成他的宿命，圆满他的执念。

　　我在那颗大核桃树下，种了一颗小柏树，当地的故俗。人们都说百年的树能通神，我想那棵合抱粗的核桃树，该有百年了吧！我虔诚的祈祷了一番，希望看着我们长大的核桃树，能够在冥冥之中保佑一下那处在黑暗中的军军，让他不要害怕，不要丧失热血，即使到了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也要一直乐观坚守，没有完成的事我可以代替他去完成，路上好走，我的军军哥哥。

        阿辰后来成为了乡亲眼中的好后生，爱情事业双丰收，而我也好事多磨，在军军去世之前让他看到了我的女朋友，他说我的眼光开始比他好了！只是每当我们一起回到故乡时都无法再见到军军那高大的身影，那总是乐观向上的笑容，那一头三七分。十分感叹童年时的美好时光，它说走就走，只有那么几年，而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那让我无比思念的军军，先行者为我们扛过多少苦难和痛苦，告诉我们这条路没错可以继续走！

        如今小柏树已经郁郁葱葱了！我想它淡淡的香气会一直陪着军军长守在故乡，感受黎明的光线，体验黄昏的静谧，晨钟暮鼓，他的精神和意志会一直在故乡传递。

        十五年了，故乡仍然山清水秀，周围的一圈山峦像一条玉带一样，围绕着我们古朴的庄子，街道没有一点改变，整整齐齐，老老旧旧，将断未断的房椽，将坠未坠的青瓦，人们始终不肯拆去老房子，夕阳里的院子，众人的欢笑让人好不羡慕。变更的只有一代代人，老人成了坟冢，中年的背开始驼了，而少年，已经长大了，尽管再也没有人上山去摘枣子，也没有人逮鱼了，但正如阿辰所说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和乐趣”，不是我找不到，只是我不懂而已。

        我每年都会去老核桃树下，我总觉得军军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成长，只要我一回头，仿佛就能看到他。春去秋来，盛夏隆冬，他的身边有老核桃树遮风挡雨，有迎春花、腊梅花、野菊花装扮，夏季时，对面南苑湾的池塘里还会有荷花，旁边甚至有他小时候最爱偷吃的西红柿！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今宵别梦，故乡、故人，一念之间，保持热血前进，与时光说声无奈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