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在空中
1.
每个人都会做梦。
每个人做的梦都不会一样,而且,即便是同一个人,每次做的梦也不会完全一样。但是,我却老是做相同的梦。
有一段时间,我老是做飞升的梦。在梦中,如果我想要快点到什么地方,或是遇到什么沟坎江河,我就屈起一只脚在前,另一只脚在后用力一蹬,成一个前弓后箭式,人就飞起来了。如果要降落了,就把前面曲起的脚伸直了,把后面的脚屈起来,身体向后仰,就慢慢降落着地了。
这个梦隔不了多久就会重做,只是场景有些变化罢了。
最奇特的一次是梦中原本一条小沟突然涨大水了,浪涛滚滚,与大江河没有区别。眼看着家就在那边过不去了?没问题,照样来一个前弓后箭式,我就飞升在空中,看着下面的滔滔大水,耳边风声飕飕,好不惬意!
老做这种梦有什么意味吗?
2.
文革结束后,我们那里的邮递员开始骑着一辆绿色的自行车送邮件了。于是,我的飞升梦随之变成了骑车梦。我突然就手上有了一辆自行车,而且我虽然根本没有学过骑车,居然就能潇洒地骗腿上车,然后两脚尽情蹬着,车子载着我着奔向前方,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醒了。
骑自行车好多次都是这样,只是有时候路是直的,有时候路是弯弯曲曲的;有时候一快到耳边起风了就醒,有时候是碰到弯路来不及转弯,一急就醒了。
一两年后,公社放电影的放映员有了一辆属于他自己的自行车,他常常在后座的两边挂着电影片盒,骑车到各个生产大队去放电影。我那时是大队宣传队的,跟他熟,放电影时常坐在他的装放映机的箱子上。中途换胶片时,就看着他熟练地把刚放完的一盒胶片取下,换上一盒新的,然后抽出一个头,装进后面的空片盒里,再把胶片七绕八绕地装在机器里,一切都弄妥帖了,最后才打开开关,随着轻微的“扎扎扎”的声音响起,一道光柱直射前面的银幕,电影又接着前面的情节开始了。
我们大队的一个复员军人被安排在邮电所上班了。他弟弟是我的小学同学,常在他哥下班回家后,把他哥的绿色自行车骑出来玩。骑到我家门口时,我就要他让我也骑一骑。他很仗义,让我骑上,他在后面扶着后座,我就歪歪扭扭地踩着脚踏向前走了。同学不停地在后面提醒:“伸直腰。坐稳了,屁股不要扭动。双手伸直把着龙头,眼睛向前看。”有了几次,我终于可以不用扶能骑了。不过,上车还没有学会,要先跨上车再踩脚踏才行。
大队要办展览,要我画图片,书写文字说明,要买很多较厚的纸和广告颜料,还有画笔什么的。我们公社的供销社买不到,要到邻县一个公社的供销社去买,得走三十多里路,还得翻一座高山——虽然有土沙公路,但是不通到邻县的班车。
走了五六里,碰见电影放映员骑着车迎面来了,后座没有挂片盒,显然不是去哪里放电影。
我抱着试试的想法,跟他说想借他的自行车去买东西。没想到他竟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把自行车交给了我。我高兴得连声说谢谢,接过车推着就走,生怕他反悔似的。
为什么我不接过车就骑上?我不是还没学会上车吗?我怕在放映员面前露怯丢面子啊!
回头看看,正好有一棵树遮住了他的身影,我赶紧跨上车,踩动脚踏,成功的骑上了。我再回头看了一下,只见他也在望着我,见我骑上了,才转身走了。
我这回高兴啊!梦中的场景变成现实了,我骑着自行车在公路上飞驰了!
上山,推车走;下山,路陡弯急,也不敢造次,依然推车。快下完岭了,前面是一条直路,这时不骑上还等何时?我跨上车,顺着下岭的惯性溜动了车子。岭还较长,车子越来越快,耳边风声飕飕,梦中的情景再现了!不过,这回却不是醒过来就能完事的,刹车不灵而且前面有人!万一轧到人可不是玩的!紧急中,我看准了路旁的一棵白杨树,在路人的惊叫声中伸臂抱住了树干,车从胯下冲出去倒在了路边的沟里。
扶起车,我还心有余悸,半天都不敢上车了,只是推着车走。
3.
后来我到公社的中学任教了。
粮站的一个人要调到县城去,他的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不要了,要卖掉。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辆二手车——新车买不到啊,要自行车票,还要等有货,更何况是永久牌的,名牌呢!虽然价钱不便宜,170元,他骑了一年,但保养得不错,看起来还是新的一样,所以他卖的还是原价,只是抹去了零头。
有了自己的自行车就方便了。星期六下午不上课,上完上午的课就可以骑车回家,虽然学校离家里有十里路,还是可以赶到吃午饭的。星期一可以早上骑车到学校不耽误上课。每周一天半的休息时间可以在家里砍柴、种菜,还可以种妻儿的口粮田。
在学校时,我认真学习教学刊物上教改的经验,并努力结合自己自学的经验进行教学改革试验。在努力工作的同时还刻苦学习,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常常是晚上改完作业备完课再翻开自考的课本,认真学习。天热时,赤膊上搭条湿毛巾,脚底下点盘蚊香;天冷时,钻进被窝靠在床头,一盏灯点亮在床头的桌子上——电灯是11点半就会停电的,而我往往要看书到12点半,甚至1点。
睡下后梦很少,骑自行车的梦不再做了,因为骑车已经成了我的日常生活,不再是梦想了。当然,有时候还是会有梦的,甚至是飞升的梦有时还会出现在梦境中,只是飞起来时,有些吃力,而且周边的环境有些复杂,不是有架在空中的电线,就是要在屋里从天井中飞出去,不像过去的梦那么轻松自如,可以任意飞升。
经过八九年的努力奋斗,我的教改取得了较明显的成绩,参加了县里几次教学研讨会,上了几次全县的公开课,终于引起了市里教研室的注意了。在八十年代末期,我被派参加了全省的教改研讨会,并上公开课,得到了省教研室专家的高度评价。后来,我被调到了县一中。
4.
县城跟乡村是大不一样的,虽然我刚来时一无所有,但是见到的却是在乡村很少见的。
满大街的自行车让我那辆二手旧车显得非常寒酸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行,摩托车、电动车也在街上跑了,甚至有人开始学习开汽车了。
我也先后参加了几次省市教研会,获了奖,还参加了华东师范学院组织的全国教研会以及全国中语会组织的全国教改研讨会,观摩了好多名家的示范课,同时我也陆续在各级教育报刊上发表论文或其他文章了。
这时,我依然会做梦,只是梦的内容又变了,变成我在开小汽车。虽然我没有学过,但是一坐进驾驶室就会踩油门,握着方向盘
我的梦就会灵活自如地让汽车转弯了。道路突然变得崎岖起来,而且一边高一边低,我艰难地驾驶着,眼看弯道越来越多,又是下坡,我不敢想象结果会是什么,往往在这时就吓醒了。
为什么我会有开汽车的梦呢?难得我也想拥有一辆汽车?别做梦了!一个月工资2000来元,起码十多万的汽车要多少年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到那时早退休了。难怪道路会那么崎岖难行呢!
上世纪末,我终于住进了新楼房,也成了学校的把关教师,学生高考成绩显著,有学生获过语文单科全省第二的成绩,有不少学生考入清华北大复旦浙大和北师大华东师大等名校,这时民办的高中也来聘请我兼课。旧自行车早已不见了踪影,想买一辆电动车去民办高中上课,又因住楼上不好把车停进家里担心被偷而不敢买,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一辆上千元的变速自行车。
变速车骑起来真是快多了,也更轻松,而且扛上楼不难。就这样我坚持到了退休。
退休后,我到南京定居了。这时不再做飞升的梦了,也不再做开车的梦了。我已60多岁,不会再去学开车的了,而且女儿女婿有车,周末要去哪里玩,尽可以让他们开车去。平时我买菜什么的,买了辆电动车,很方便。
当然,梦还是会做的,不过,梦到的往往是以前的事:青年时在乡村的伙伴,干农活;中年时在学校上课,有时没备课就去上课或是听到上课铃响了,人却还在路上,担心迟到要跑却跑不动。我想,做这样的梦是忆旧了。人老了,就爱忆旧,不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以前做那么些梦,是有压力有梦想,想冲破压力实现梦想。现在退休了,无事一身轻,没有了压力,也不再有什么远大的梦想了,但是跑不动大概是身体机能减弱了吧。
身体机能弱了,这是自然规律,不可抗拒的。不过,心态可以继续年轻。读读书,码码字,唱唱戏,辅导孩子做作业,买菜做饭搞家务。除了这些,每年还进行一两次远足旅游,看看世界。偶尔参加一些学生的聚会,感受一下他们的青春气息,这样一来,感觉自己也年轻多了。
梦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有的梦是可以实现的,有的梦是不能实现的。晚上做什么梦似乎不能由自己的意志控制,但是人生确立什么梦想却是应该根据自己的情况(包括环境、身体、能力等等条件)来设定的,不可太高也不可太低;太高实现不了,太低无需努力。就像我的梦,飞升是不可能实现的,骑车、开车倒是通过努力可以实现的,就看你是不是愿意努力愿意实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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