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晚,一幽僻树林处,女子一脸愁容,呆呆地望着手里握着的匕首。白色丝带迎风拂过瘦弱的脸庞,左眼眼角一颗美人痣颇为夺目。眼圈红肿,脸上明显哭过的泪痕。
“怎么还不动手?”一沙哑男声从身后冒了出来。女子吓了一跳,没料到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头一望,见一矮小人影,头戴斗笠,青布蒙着面,却仍然露出双凌厉的眼睛。
“哼,没本事。”蒙面人不屑一顾道。“被人欺辱,只知道自哀自怨。”
女子一怔,手中匕首掉了下来。一句话说中心事,瞬间眼泪直涌。蒙面人丝毫不动容。
“与其拿着那刀对向自己,不如拿它对向欺辱自己的人,教他们知道,你也是不好惹的。”
“可是...可是...”女子捂着脸抽泣道,“不可能啊,那根本不可能...”
月下哭泣的花儿,惹人生怜。蒙面人直直盯着女子的双眼。
“不可能,那是因为你的刀,还不够锋利。”
林萱萱坚信自己的父亲不会无端端的得了肝病,更不可能突然病发。老人怎么说也是卧龙堂掌门座下第一十二号弟子,身强体壮,内外功夫基础极其扎实。况且,林家人除了喜丧之事很少喝酒,而老人更是过了知天命后丝毫荤腥不占。更有甚者,家里从来就没有人得过肝疾。
在路上便隐隐约约察觉到端倪,到了肃町便更是如此。往常在肃町市集走几步就可以碰见林家或者认识林家的人,然而这次一路穿过城中大街,却没有任何人打招呼,偶尔和几人对上眼,却发现对方目光躲躲闪闪。
好容易挨到林府。肃町城东挨着树林,方圆十几里最大的宅邸,有些年代,风格上少许透着些前朝的影响。苍色的屋顶瓦片被覆盖了浅浅一层绿色,乃肃町春夏时节花粉肆虐的特征。林萱萱难得回娘家,风风火火地直奔林府前门。
“小姐回来了?”
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似是管家婆一类的。十分显眼的白色麻布衣。林萱萱一惊,随即怒上心头,一把抓住老妇领口。“我们林家待你不薄,你这什么意思?要咒我们死吗?”
“小...小姐,老爷他...”老妇人想解释,可是林萱萱完全听不进去。贾渊见状,快步向前,握住妻子的手。“萱萱,先别急,我们先进去再说。”林萱萱回瞪了一眼,松手妥协。
一行人随着老妇穿过前院。待到前厅,见几位仆人正在匆匆忙忙布置灵堂。再入内,大堂正中摆着灵位,还有一口紧闭的榆木棺材。边上几位丫鬟哭哭啼啼地烧着纸钱。林老爷过世,看来是真的。林萱萱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看见棺材伸手便想打开亲眼确认,却不知为何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动。片刻,心一急,随即晕厥过去。
“少奶奶!” 孙、朱、沙三人从惊呼。贾渊一跃上前接住了妻子,吩咐下人送其回房休息。
待林萱萱离开,贾渊将一老仆拉到一旁。“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昨天?”贾渊觉得奇怪。“这么早就入棺了?”
“这...唉...”老仆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似乎事情有些蹊跷。
“主要是,老爷的死法,实在是...”
“不是病发吗?”
“若是病发还好些,可是...算了,姑爷您是江湖人,还是来看一下吧。”
几人穿过几条长廊来到后院天井一处小屋。刚开门,一股腥臭味便迎面扑来。
“什么味儿?茅房都没这么臭!”孙涛一上来便捂住了鼻子。
“小心有毒。”贾渊从怀中掏出一块布遮住口鼻。其余几人也纷纷照做。
似乎是为了腾出地方放置尸体,小屋里所有物件都被搬走,仅留下地面上清晰的几道印子。小屋中央,一具发黑的尸体,显而易见的中剧毒而亡。其面部早已没了形状,仅仅靠衣饰物才勉强证明其确实是林老爷。放置尸体的白布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渗出的液体,颜色极其诡异。
“下手太狠了。”朱澎道。“不过,林老爷就这么被安置在柴房,会不会有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老仆道。“原本的确想把老爷好好安置的,可是下人们一靠近老爷,就浑身不舒服,稍稍碰一下手上就发黑,不得已只得委屈了老爷。花了不少功夫才就近安置在这里。当时搬老爷进来的几位下人,现在还在头晕吐着呢。”
“这么说是在后院天井发现老爷的?”贾渊问道。老仆点点头。
再细细一看,尸体周遭的虫子,似乎都是翻过身四脚朝天的样子。
寻思半响。
“有何见解?”贾渊回头问几位随从。
朱澎摸了摸下巴。“近来几大善于用毒的门派似乎有些动作,以林老爷的声望,谁都有可能,谁都没可能。”
“百毒宴?”沙浪脱口而出。
“这我听说过。”孙涛抢口道。“江湖几大毒虫,隔几年聚一起吃个饭,运气不好的话,再出几条人命。”
“离肃町最近的,就是蜀中的璧山堡了。”朱澎道,“可即便的确是在那里,也应该也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吧,现在,应该早就散了。”
半个月前。大概就是于嵩出现在洛坡辉城的时候。
“对了。”老仆插嘴道,“老爷开始发病,好像也是半个月前。”
这么一来更没头绪了。
又是半响。
“今早遇见的那位姑娘...”沙浪随口提到。
“我想起来了,那个图腾。”孙涛道 “南蛮很少有人穿全白的。一开始想想不对劲,后来想到,好像有这么一个门派,长老级别以上的人物都是穿白色的。图腾也对的上。”
“九魔鬼窟。”朱澎接着道。
九魔鬼窟。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门派之一。相较于璧山堡的用毒之“烈”,九魔鬼窟更专于“精”。据说其门人用毒的本领出神入化,甚至可将毒杀伪装成普通的疾病,其门人更是痴迷于研习毒术而视人命如草芥。更有甚者,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传言,若是某人突然毫无来由的死了,且找不出任何外在的死因,那么很大可能便是那人得罪了九魔鬼窟的人。小小年纪居然就已经是长老级别,当真不能小瞧了。贾渊如此想到。
“会不会只是碰巧?”沙浪问道。
“不管了,先找着了人再说。”贾渊回道。“总比一点头绪都没有好。”
回到大堂。却见前门大开,一众丫鬟仆人都倒在地上。
“这是?”老仆吓了一跳。
“有人入侵!”孙涛马上提高警惕。沙浪手握刀准备随时迎战。
朱澎探了探就近一位仆人的鼻息。“只是迷晕了。”
四下不见可疑踪影。正打算逐个房间搜找,却听见西厢房一块一阵阵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似乎还有打斗声。
“小姐的房间!”老仆惊呼。贾渊想都没想就直接冲了过去。 孙、朱、沙三人互相对视了一下,随即孙涛和朱澎跟着去了西厢房,留沙浪一人在大堂镇守。
待到了西厢房,三人傻眼了。
房内一片狼藉,家具瓷器啥的稀里哗啦摔了一地。林萱萱倒是安然无恙,只见她雄赳赳气昂昂,一只脚踩在床上。斜靠在墙上,只剩半张的床。
“这...抓耗子还是蟑螂哪?”孙涛打了一个哆嗦。
听来人,林萱萱往门口瞟了一眼。见夫君急急忙忙赶来,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心里一暖,随即又凶神恶煞般对着踩在脚下的半张床吼道。
“给我出来!鬼鬼祟祟在我房里做什么?”
“下面有人?”三双眼睛齐刷刷朝靠林萱萱脚下望去。半张床被踩得吱吱直响。
“少奶奶,别怨我多嘴,”朱澎道。“以少奶奶的身手,再这么踩下去,人估计就出不来了。”
林萱萱瞪了朱澎一眼,朱澎吓得赶紧闭嘴。即便如此林萱萱还是妥协撤开了脚。待搬开半截床板,只见一白衣少女在墙角蜷成一团,似乎已经昏迷。“哎呀,下手太重了。”林萱萱赶忙扶起少女,随即贾渊使出内功助其调节气息。不一会儿,少女咳了几声,逐渐转醒。
“小白姑娘?”
“哟,正巧,送上门来了。”孙涛随口一句,见气氛不对,也就此打住不继续说下去了。
“早不多吃点,偏偏这个时候肚子饿了。”甄竹抱怨道。
“还说呢。我那碗可是被你吃掉了。”虽说如此,萧磬书记得自己中午好像至少吃了三大碗泡馍。虽说吃不惯,毕竟也是饥不择食。
“那是...要不是我吃掉了,糊掉可就不能吃了了!”甄竹狡辩道。
“哦。”萧磬书假装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哎,不对,糊掉的是面啊,你什么时候点面了?”
“我才没点!” 甄竹大声嚷嚷道。“你还不是一样!吃这么多,花的可是我的钱!”
萧磬书不理他,呵呵一笑走开。
太阳早已下了山,路边买小吃的摊子和小店也在逐渐收工打烊。数数手中的碎银,似乎也只能挨几天。幸好两人不喝酒,不然早就没钱了。
肃町这里的价钱比起辉城那可是便宜了至少三倍。之前在辉城,手上这点碎银连马房都住不起,也不难想象贾家有多腰缠万贯,捞的就是油水。而相比较之下,在肃町这里至少足够凑间下房,剩余的钱还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于是一不留神吃的就点多了。
不过几天下来,发现萧磬书似乎真的很能吃,有的时候甄竹甚至怀疑他吃进去的东西是不是用内功啥的给逼出来了,不然正常人肚子哪装得下那么多。不过想想也不可能,人家可是半点武功都不会。
几步路的功夫,北大街的店铺已经撤的差不多了,扑了个空。算了,还是找找其他有卖夜宵的店吧,比如夜市之类的,估计城中大街那边一块会有。甄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宁愿被萧磬书那人牵着鼻子走,或许只是一厢情愿希望能碰巧遇见那位使剑的高手吧。
“对了,你们甄家不是使刀的吗,找人家使剑的做什么?” 记得当初萧磬书如此问道。于此,自己并没怎么多想,总觉得理所当然,“你懂什么,高手指点,一朝可抵普通人一年都不止,管它是什么。” 想起那人听闻后不屑的眼神,心里就是一肚子气。想想也是,他怎么可能会理解自己的处境?
人生地不熟,好容易才摸到城中大街。或许是看着乌云密布快要下雨,不少商贩都早早的收摊打烊了。空荡荡的大街上剩下的也就一卖烧饼的老伯。二人刚靠过去,老伯便不耐烦地嚷嚷,“不卖了,不卖了,收摊了。”
“哎老伯,有生意不做,你傻呀?”甄竹诧异道。
“不卖就是不卖,管你有没有钱。”老伯扛起扁担便走。
“哎等等啊!”甄竹一把拉住扁担。老伯怒了,“怎么,还不让走吗?”
“你讲不讲理啊?拿两个烧饼也就一会儿的事,又不耽误什么。”甄竹抱怨道。
“我就是不卖,怎么着了?”老伯干脆蛮横起来。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人家惹不起。”萧磬书拍拍甄竹肩膀打算拉他走。甄竹反而来劲了,“凭什么?”正要回头继续对峙,萧磬书又重重的拍了拍甄竹肩膀。回头一看,见萧磬书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又是那时候看见的,带有杀气的眼神。
“好吧,你说的哦,晚上饿肚子不怪我。”甄竹“哼”了一声,回头便走。萧磬书一脸尴尬苦笑向老伯哈了哈腰,也跟着走了。“哼,叫花子就是叫花子。”老伯看着远去的两人,一脸不屑。
天不尽人意,不一会儿果真下起倾盆大雨来。萧甄二人被淋了个正着,只好急急忙忙先找地方避雨。空荡荡的大街,一顶白伞,一袭青衣。似是观察二人很久了。
“与其为了几个烧饼低三下四,不如来我们这里当座上宾。”那人幽幽道。二人吓了一跳,完全没料到还有别人。
“你是谁?”甄竹问道。
“在下青...”那人稍稍顿了一下,随即改口。“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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