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欲

（一）

盛夏六月下午2点多，在川流不息的港市街头，一辆黄色宝马MINI停在公交车前几米的位置已经有五六分钟了。凯文驾车行驶到此处，正好被夹在前后车辆中间，前行不成，后退不了，他着急去给客户送一份文件，马上要到约定时间，凯文着急万分，狂按喇叭，但宝马MINI依旧“稳如泰山”，凯文气急败坏，无奈下车，去敲窗问候一下宝马MINI车主。

凯文猛敲车窗，但宝马MINI驾驶员——长发女士，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凯文心想：在这个地方打瞌睡，您可真逗。凯文边敲边喊，长发女士毫无反应，此时也有其他车主前来围观，贴近车窗，看到后面还有高中生模样的女学生，竟然歪倒车窗上，仿若睡着一般。

众人皆惊，事出反常必有妖，快报警！

几分钟后，警车呼啸而至，破窗开门，赫然发现长发女士和高中女生脸色铁青，嘴巴微张，已经没有了心跳。

（二）

港市A医学院，实习医生丽莎和她的同事，正围着高级医师徐图听其授业解惑。徐图老师侃侃而谈，博学而儒雅，丽莎内心不由自主的升起对老师崇敬之情，渴望有一天能像老师这般成为业界德高望重的人物。

叮叮叮……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教学，徐图接听电话，表情陡然一紧，继而又惊恐万分，悲痛之情瞬间挂满脸上，丽莎看到老师腿脚一软，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众人忙问原由，老师呜咽道：我小女儿死了。

（三）

张姓警官引领着徐图来到停尸房，徐图奔跑过去看到妻子已然没有生命体征，又触及到小女儿冰冷的身体，他万念俱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围观人员无不伤怀不已，叹他一天痛失两位至亲，何其不幸！

徐图哭喊着摇动张警官的身体，喊道：我女儿还年轻啊，却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张警官看到一个平常体面、彬彬有礼的教授，此时衣衫散乱、痛哭流涕，不免湿润了眼眶重重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原委。

（四）

第二日上午张警官拿到了尸检报告。

遇害者1吴珍，年50岁，遇害者2徐小艺，年16岁，死者面部申请自然，胸大肌呈鲜红色较为明显，同时检测到体内血液中HbCO浓度≥50%，综合判定死者为一氧化碳中毒而亡。初步推断：当下季节较热，遇害者1在驾驶车辆过程中紧闭车窗车门，开启车内空调，在密闭空间内，未知来源的一氧化碳使二者中毒而亡。

技术人员对驾驶车辆进行全面检查，发现宝马MINI前不久刚做过保养，未发现泄漏一氧化碳的可疑之处。后又对车辆内物品进行排查，仅发现车内有一对网球拍、银色瑜伽球、运动服、些许零散汽车清洁用品。

排查数日，一无所获，张警官一筹莫展。猎艳探奇的记者四处搜罗案件细节，在各大媒体发布新闻，一时间，宝马车内母女同时离奇而亡，成为市民茶余饭后谈论热点，众说纷纭，谣言四起。

但着急上火于事无益，张警官迫使自己沉下心来，不被外界干扰继续看案宗。驾驶车辆内已经没有太多关注点，他开始从其他方面入手调查，期望找寻新的案件突破口。

（五）

徐小琪从某中文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2年了，但她最近精神颓废，神情恍惚，不能继续工作，公司给她批了一周假期，让她好好休息。独处时，她更加思绪纷乱，内心凄风苦雨无法言说。夜半时分，她总被梦魇惊醒，她又梦到了妈妈和妹妹，梦见她们一直对着自己哭，不言不语，只是哭泣，像有无尽冤屈。

她原来在一个幸福的五口之家，家境优渥，父母恩爱。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母之间有了变化，大概可以追溯到2010年，母亲长居在西班牙陪着弟弟求学，父亲聘请了一个美丽知性的中文老师给妹妹补习汉语。但是徐小琪逐渐发现父亲和中文老师暗送秋波、暧昧不清。

2011年，母亲大概听到风言风语，与父亲挑破窗户纸，大闹一场，要求父亲与情人断绝联系。

2013年，父亲与情人始终藕断丝连，父亲又不愿离婚、冷暴力对待母亲，母亲得了抑郁症，弟弟说常常看妈妈躲在卫生间偷偷的一个人哭。

2015年，也许心理治疗有效果，西班牙归来的母亲变得开朗了，学陶艺、书法、化妆、穿搭，整体气质更好了。和父亲之间，也不再剑拔弩张。

就像大风暴之前的平静，安稳的日子才持续几个月，一切就戛然而止，母亲死了，妹妹也死了。母亲不会自杀，最起码不会带着妹妹自杀。只有意外死亡或者他杀。警方已经排除意外死亡，驾驶车辆一切正常，不可能意外产出致人死亡的一氧化碳。那现在只有一个可能——他杀。谁会杀害她们？母亲为人谦逊温和，归国时间不长，平常联系人不多，会得罪了谁？妹妹只是一个学生，社会关系简单，谁又会痛下杀手？

关于她们的死亡，她有一个猜测，但是猜测，如同千斤巨石，疾速将她拖进更加绝望的万丈深渊。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没有证据，她只有猜测。

（六）

“事情已经搞定，不过代价太大，安心。”

梅兰妮前几天收到这个短信时，纵然有心理准备，她如突然坠入冰窖，战栗不停。此刻再回味这条短信时，她已经没有了惊慌。事态已成定局，警方一无所获，她安下心来，有庆幸，有无限憧憬——大房子、豪车，随意购买的奢侈品，厮守的爱人。她忍不住想抱住徐图，好好与他庆贺一番。

2009年她成为港市A医学院的实习医生，也是徐图的医生助理。徐图的权威和知名度，都令她敬仰不已。可在后来相处中，徐图看她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那么热烈、沉迷。梅兰妮既已成年，知道那意味什么，但她知道他有家庭。

2010年初梅兰妮要申请一项实验，申请书交于徐图签字，竟然压着一月都未通过，梅兰妮去找徐图一番理论，可他却始终微笑，待梅兰妮说完，徐图说：你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可爱。徐图在办公室抱住了她，半推半就之间，她成为了他的情人。

小到几十元的甜点，达到几万元的奢侈，再到百万的房子，徐图都买给她，他温柔体贴，又多才多金，梅兰妮怎能抗拒呢？

徐图发妻提出离婚时，梅兰妮催促他赶快签字，但徐图与发妻关于财产分割意见未达成一致，断然拒绝离婚要求，此事就此搁浅，梅兰妮心中凄然。

（七）

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不讲迷信。现在是科学时代，讲究“科学认知”，万事万物皆有由来，弄虚作假、装神做鬼的操作，只会一时迷惑双眼，无法掩盖真相。

但是，在一氧化碳销售管控严格的港市，一氧化碳，究竟从何而来？

张警官茫然的看着最近半年来全市一氧化碳交易记录，密密麻麻的汉字，如同蚂蚁一样在眼前爬来爬去，突然他发现在众多汉字中间，有一个突兀名字——外文名字——khaw，而购买一氧化碳的单位，正是徐图所在医院——港市A医学院。

张警官清楚记得，徐图做笔录时候签署的名字，正是：khaw，张警官还与同事讨论：这看着不像英文名字。有个同事特意普及说：这个名字在马来西亚比较常见。

（八）

菲佣布利利最近失业了，也不对，她是从雇主徐图先生家主动辞职，她太害怕了。

布利利已经在徐先生家做了将近八年佣人。雇主家的小女儿徐小艺活泼开朗，很亲近布利利，如同亲人，小艺也会经常和布利利谈论父母，她知道父母感情不和，她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家庭教师是父亲的情人，她怨恨父亲，总处处与他作对。

布利利看新闻报道：小艺和妈妈是一氧化碳中毒而亡。当她看到报道时，吓的报纸都握不住，她还清晰的记得：5月底时徐先生抱着一个银色瑜伽球回来，特意交代过布利利：球里有剧毒气体，他做实验用的，不要碰。

而新闻中配图——宝马车后备箱的照片，布利利看到那个已经瘪掉的银色瑜伽球！出事当天上午，这只瑜伽球，还圆滚滚的静卧在客房中！

（九）

张警官走访徐图医院，确认一氧化碳购买者就是徐图，他以单位做医学实验为由购买。但无法确认就是他使用一氧化碳害死了妻女，更何况虎毒不食子，他怎么忍心下手害死自己亲生女儿？

确定了嫌疑人，继续从嫌弃人身边找寻蛛丝马迹吧。张警官想到了徐图家雇佣——布利利，不巧的是布利利前几日辞职了，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上辞职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调查两日之后，终于在菲佣圈找到布利利，一切真相大白：作案工具锁定，就是那个已经干瘪的瑜伽球。人证已有，作案工具也已锁定，唯独缺少关键物证。

张警官与其他警员联系徐图，以调查吴珍和徐小艺生前生活环境，找寻线索为由，进入徐图家，终于在客房角落中找到银色瑜伽球的塞子，后经指纹比对，确实仅有徐图指纹。

（十）

徐图来自马来西亚，从贫寒之门，跨越阶层，成为上流社会中的一员，他付出超越他人的毅力和艰辛，在日积月累经营中，他攒下不少资本， 680万现金，除此之外还有现居住的豪宅，一处房产和一处地皮，总市值超过5000万，而且这些不动产都是长命契方式。如果夫妻离婚，一人能分到一半的财产，但吴珍去世，全部财产都归徐图一人所有。

他虽舍不下情人的千娇百媚，但他更舍不下自己大半生的辛苦所得。吴珍要求离婚分一半家产，真是荒唐至极！最多只能给她六分之一，可吴珍看不清形势：他对她的情谊，已无分毫，曾经同床共枕，后来早已同床异梦。

他琢磨数月，终于想到杀人于无形的办法。

出事当天——吴珍要乘航班回西班牙，他让她驾驶宝马MINI去机场，他有空再去机场开回来。发妻看他如此贴心，欣然同意。随后趁人不备，他将拔了塞的瑜伽球偷偷放置在后备箱，以单位有事为由，匆忙前往医院，制造不在场证明。

可是百密一疏，他千算万算，终究是错算小女儿竟上了这辆车。他出门之前交代发妻：小艺作业没有做完，不要带她出门，让她老实在家写作业。又叮嘱小艺：好好在家完成功课，晚上检查她的作业。但是叛逆的小女儿没有听他的话，最终还是跟着她妈妈出门，此生一去不返，竟成永别。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不能果然断舍离，一失足成千古恨，人生终成无法挽回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