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长大

一个人坐在那，很多时候脑子里面就会显现哥哥在《阿飞正传》里面，对着镜子，在一间东西乱摆的白色屋子里，一通乱扭的画面——那是我最早理解的孤独。

孤独可怕吗？——挺可怕的，说实话。

季羡林写道：“夜里在煤油灯的微光中，我只看到自己那高得，大得，黑得吓人的身影在四周的墙壁上晃动，仿佛是有个巨灵来到我的屋内。寂寞像毒蛇似的偷偷地袭来，折磨着我，使我无法逃脱于天地之间。”看这句话的时候，家里正好停电，拿着手机迟迟不敢放下，生怕放下我就失去了那天唯一的光亮。许久没点过蜡烛，早就把这种物件忘到了灰尘里去了，也懒得去寻，反正现在的光亮已经足够用了。小时候倒是经常停电，家里的蜡烛几乎没断过，红烛、白烛，都有。找一个玻璃瓶焊在上面，新的蜡烛焊在旧的上面，轮回接替。趴在烛光下面写作业的日子现在还记得，那种光是黄色的，带着影子的，是暖的。趴那看蜡烛，你会看见灯芯，白了又黑，黑了又白，不一会儿灯芯就会变长，长长了就要用个剪子剪断。后来学了“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是到现在才明白的另一种孤独。母亲在一旁织着毛衣，时不时会扭头看下我，拿起长签敲打我的手，说：“赶紧写作业，还玩……”语气是责怪，动作是疼爱。两个人的身影在烛光下拉的老长，跟着烛火，一跳一跳的，时不时还变换下样子，好不可爱。

只是后来，当我夜里走在大街上，路灯把我的影子分成好多份，不知道该去看哪个影子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以前那个烛火下面唯一跳动的影子，那样熟悉，那样亲切，蹲下去好像就可以触摸的到。可是人终究是变了，影子也一样……

小时候怕鬼，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了；小时候怕一个人，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怕了；小时候特别怕离别，现在啊……好像也没那么怕了。——不，许还是怕的，只是我不再表现出来了，害怕成了一种习惯，学习害怕成了一种本能，不到万不得已，这些记忆学会了自我封存，任何人都不能读档，我们因此学会了几个词——谨慎、小心、以及分寸。

这是一件好事吗？——应该是的。只是这种好事，必然拥有代价——就是你必须学会一个人成长，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活着。生命这件事情，本就是孤生一人。譬如有一天，一个聋子问一个瞎子：“你给我讲讲你听见的海声，是不是很安静？”瞎子摸着聋子的耳朵：“那是大海的心跳声，你摸摸自己的就知道了……”瞎子问聋子：“你说的大海，是不是和天空一样的颜色？”聋子搂着瞎子的肩膀，说：“你摸摸自己的肚子，它们跟它一样，装下了整个世界。”所以聋子听见了大海的心跳，瞎子看见了大海和天空的都有颜色。他们其实谁都帮不了谁，只是都在被需要着。就像你我一样，谁都帮不了谁，但是都在被需要着。

最近总是回想起家里养的那只老狗，取名“花花”，一只小哈巴。脾气却一点儿也不像它个头，大的很，但对家人却又极致的温柔。在它十岁左右的时候丢了一次，后来找回来了，却又自己走了。走了就没再寻过它。母亲说它老了，是要自己找个地方安静地去那边，不想我们看见。我信了她的话。因为老狗离开我的时候，我在后面跟了好久，它两步一回头，看看我，然后继续走，我知道它是不愿意走的，只是当时我想着它还会再回来，就像它平常一样，再远也记得回家的路。只是那一次没有，再也没有回来过……以至于现在的我还是相信，它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安葬了自己，那里成了它世上最后的一个家。就像它刚来时候一样，天真地看着我，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它，问母亲可以养它吗？母亲说，可以。黑白相间的毛色，于是取名叫“花花”——那是我们的开始。一段记忆，开始和结束，取了首尾，中间各自延长，最后都成了圆满。

一些人，一些物，注定只能陪你一段时间。不用强行挽留，以后的岁月不知道还有多长，留着让其他人陪你成长，留着你自己陪自己长大吧……

作于2018年8月14日，23岁末尾，24岁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