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林兮十三岁,初一,喜欢穿一条淡粉略带光泽的长裙,好似一朵初开的辛夷花。
辛夷花,长在深谷中,最美的花开满高高的树冠,仙气十足。那条套裙,是爸爸从深圳买回来的,柔软闪亮,裙摆大到两手牵起来可以高过头顶,下面却仍垂至脚踝。林兮穿上很美,腰若流纨素,碎步走来,如曳花香。
年年三好,年年优干,同学们都很喜欢她,连蓄意谋划的一场“女干落选”也落得个“七个男班委加一个女班长”的滑稽结局,大家都认为“班干可少不得林兮”。
少年不识愁滋味,只因眷顾未离怀。
在所有人的眼中,林兮就是那个浸在七彩浓香咖啡中的碗豆公主,只有林兮知道厚厚的棉被下藏着一根尖锐的刺。
怕上体育课,怕跑步,因为每一步林兮都要对自己说“膝盖向里、膝盖向里”。虽然没人敢哈哈大笑,但林兮知道人人都在惊讶那罗圈腿的丑陋。每次跑完步,林兮都涨红了脸,不是因为累,而是难堪而羞涩。林兮尽量逃避跑步,但这在学生时代永远都是不可避免的进行时。
五年级的一天,下着小雨。当医生把林兮带出教室时,林兮不安地像案板上的鱼。不能跷二郎腿,不能并腿下蹲……妈妈总是告诉林兮是她的大腿太粗了,但今天医生郑重地告诉林兮是因为她从小打多了针,得了“臀部肌肉委缩症”。林兮第一次觉得老天不喜欢自己了,也是从那年开始林兮再也转不到“百转百中”的“糖龙”了,再也数不到心中的护身佛——大肚弥勒了。
中心医院的医生说,不做手术会影响下肢功能,做却有瘫痪的可能。最终,爸妈选择了不做。
从那以后,林兮选择了与“林兮”相悖的安静。
三年后初春的某一天,一见钟情发生在林兮的身上,因为他有如风的速度。
那个太阳挣脱棉衣的上午,林兮和几百人一起挤在跑道旁抢观高中男子组100米决赛。这在一个只有200米直行跑道的子弟校是运动会最精彩的项目。枪声打响,所有的人都在不停地吵闹,而林兮愣在了四维空间。林兮真的没有想到身边会有人跑得这么快,关键是跑得那么英姿飒爽。这才是跑步,飞一般的感觉,而自己,林兮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腿——永远也飞不起来。
脱颖而出的他被人潮拥向了跳高场。
阳光下匀称高挑的身材,灿烂自信的微笑,跃动有力地跨步,迅猛而轻盈地腾空,漂亮地海豚式过杆……林兮的脑海中闪过黄金圣斗士“沙加”,所有人都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整个周末,林兮都心潮澎湃。
周一,林兮走在最爱的林荫道上,才发现梧桐的新绿已铺满了枝条。星星点点的阳光在叶的空隙间攒动,摇落一地的光斑。
当林兮一路摇晃着高高的马尾哼唱着蓝心湄的《一见钟情》跃进教室时,林兮才发现他已充斥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在窃窃搜寻或传输着他的一切。刘一冲不满地跳上课桌,眉毛一挑,眼皮一翻,叉腰大吼:“秦斌有什么了不起,再过三年,等我上高一时,绝对能打破他的纪录!”恰好,冯老师走了进来。大家迅速坐得端端正正。冯老师拍了拍刘一冲的小光头,面带微笑地扫视了一遍全班,说:“能破两项校纪录,的确不简单,这与秦斌同学天天刻苦训练是分不开的!每天早晨,你们还在睡梦中时,他就在球场练球了!”每个孩子都满脸阳光地点点头,陈阳还忍不住补充道:“对,我哥和他一个班,我哥说过秦斌是体校篮球队的!”同学们又骚动起来:“怪不得身材那么好”,“难怪跳得那么高,跑得那么快”,“呵呵,刘一冲,你有可能破纪录,但你是破不了长相了”……只有林兮低头看着双腿沉默着:努力,也不能让我改变了,一个体尖生一定会看也不看一眼“残疾人”的!
林兮就像一朵枯萎的花,闷闷地蔫了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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