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运气就是这样的,跨河大桥通车后,渡口的人和车都少了些,特别是拉重物的车。
船头经营渡口全靠着生意人,可现在出现了新的情形:跨河大桥联通了南北,许多女子从南嫁到了北,从北嫁到了南,黄河不再是天崭,反而使许多女子增加了寻找婆家的地域范围。联姻使得越来越多的人想轻便地坐客轮渡河去往山西,南下河南。
有个女子年纪大了,父母寻下了婆家,自己却不愿意,父母逼得急了,就叫着:“你们再让我嫁给他,我就去河对岸寻个男人!”
河南岸的县城远在黄土高原的南边,远不说,路程全是山路,沿河的百姓坐船去山西,路途短,采购办事很方便。
船头本姓吕,原是黄河上游的渔民,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上了岸,又为何改成了秦姓,岸上的人家对渔民不甚关注,他们是在黄土地上过活,不像船头,一辈子围着船转,他们打心眼里没瞧得起船头。“吕店”招牌挂在红房子的东侧,醒目倒是醒目,可是人们只记得红房子。
船头又忙活了起来,梅梅也跟着忙了起来。
梅梅来到渡口的时候正是一岁多的样子,聪明可爱,小小的她已经学会了走路,步子稳了,人还是软的,模样俊得可爱,惹得船头心里泛了年轻的滋味。船头不常离开渡口,一日不见回到家,梅梅远远地喊着含混不清的“爷爷”向船头跑去,一个趔趄扑在怀里,船头心里脸上都乐开了花。
梅梅是和杨树一起长大的,这些树都是留水自己种的。
杨树两指粗的时候,梅梅才开始牙牙学语,杨树胳膊粗的时候,梅梅蹦蹦跳跳上了学前班,杨树腿腕子粗的时候,梅梅上了小学,梅梅双臂也抱不住杨树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大姑娘。
留水的心思全在这些树上,船头的心思却全在梅梅身上。
船头执意让梅梅继续读书去,女孩子哪有在水上漂的,风大浪急,连环险滩,危险不说,还苦得很!梅梅高中毕了业,却无再读书的念头,她认定这红房子才是她的家,这林子,这河路都是她熟悉的天和地,她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外面再大,也勾不起她半点兴趣。
几番争执下来,船头泄了气,他不忍破坏了两人的关系,让这个没妈的孩子再没爷爷!
原来这荒滩也没稀罕景,留水却在这快二十年的时间里养了一片林子,从废弃河道和黄河的交汇处一直到深入黄土高原的山沟里,甚至往两边发展,渡口的寸土寸地都种上了树。尽管黄河水一年种总有几个月可以淹没林子,但是说也奇怪,不几日,这水位就像是只猴子,顺着树干滑落下去,直至剩下厚厚的淤泥,淤泥盖住了落叶,树一年四季养分充足,更是出奇的高,出奇的粗。抬头仰望,林子是一座高大的宫殿,笔直的树干直通天空,里面是空旷和新奇的,是另一个世界。
宫殿里的红房子一年四季有不同的景致,南来北往的人遇到下雨落雪的也能缓一缓脚步,红房子不知让多少脚步匆匆的人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一般,上船的客人都不去红房子的,只是这么大一片林子让许多人值得晚些上船,进了林子就看到了红房子,看到了红房子,就愿意留下来,红房子的名气被南来北往的人带向了更远的地方。
盛夏的时候,红房子在盛夏的绿叶的衬托下越发精神;深秋的时候,通往红房子的小路被落叶盖了个严严实实;秋天的时候,红房子周围被厚厚的落叶围着,天气是冷了,可红红的房子却让人暖和;寒冬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和萧瑟,红房子是周围唯一的舒适的家园;春天,包围着红房子的林子的外衣慢慢从嫩绿到浅绿再到深绿。
但人们还是极易从葱绿的林子里分辨出红房子来,过路的人问:“那是红房子不?”人们手一伸,便说:“就是那红房子!”
“梅梅,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梅梅重重扔下洗衣盆里的衣服,水花溅了一地。
“你寻我做啥?”梅梅走了几步,双手插腰问。
她识得这个胖乎乎的家伙,她也识得他的同伙——海生,先认识了海生,也就认识了眼前这个人,她不知道这个胖子叫什么。
“我哥说了,你是我们这一片最俊的女子,他要娶你当婆娘哩!”胖子抓着一个苹果边吃边说,腮帮子鼓鼓囊囊。
“你是谁?你叫什么?”
“别管我叫啥,你记得我哥的话就行了,我是给我哥传话的!”胖子说完就走了。
“你等等呀!”梅梅上去就抓住了胖子的胳膊,说:“你敢寻我的开心!看我不收拾你!”
一把揪住胖子的衣领,扯住向身后一拉,胖子借势倒在地上,硬着脖子喊:“疯女子,那是我哥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我是传话的!你打我干啥!”说完拍拍身上的土,趁梅梅不注意小跑着走了。
梅梅愣着神,垂头向红房子走去,没走几步,只听见有人大喊她的名字。“梅——梅!”海生站在黄土崖头上,远看,只是一个小人的模样。
海生扭着身子发出力气喊叫着:“胖子的话传了吗?”
梅梅杵在那里片刻就察觉出了不端庄,慢慢地一步一回头地向红房子走去,躲在了自己的屋里很久不能平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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