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聚会前一晚,扁桃体发烫,鼻涕跑出来,在床上自己折腾到三点才睡去,一早起来赶火车。
已经连续一两周没出门了,发现其实有几年怕见旧友了,怕坐在一起只能把回忆一遍遍翻出来重复咀嚼到无味,不然沉默就洒落一地。
之前有位同事最受不了寂寞,周末总组织团体活动,规划爬山路线,探索城市的角落。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周末睡到自然醒,拖鞋短裤运动衫,去楼下的小摊,挑选新鲜的食材,火红的朝天椒,带着水珠的翠绿色油菜,我不吃肉,也不想,租房里没有冰箱。蒸饭也掌握一人的食量,单词要趁早晨的清醒背,看书看美剧,夜幕沉下来,就倚着河边的栏杆,写点东西,广州路边的榕树盖了半面天,人来人往,灯昏黄。夏天雨打的水泥板冒了汗,仍燃热难忍,去楼下小卖部提了冰啤酒,灌个通透,冲凉后只穿了短裤,在凉席上看书,狠下心买的英文原版,读起来吃力,舍不得买书,是灵魂的贫穷。
大三暑假留校,舍友相继回家,济南的夏天入盛,纹丝不动感受到汗珠从头顶,滑到黝黑的后颈,沿着脊柱一节节跳下来,在绒毛的丛林里翻滚,汗珠被割裂又聚合,反反复复,在金色的阳光下,在发烫的空气中,一声脆响在地上打出分散的模样,等回头找它时,已经淡了踪影。铺盖和凉席直接铺到地板上,像日本的榻榻米,夜半考研复习归来的人,撸到后半夜才渐渐收起声响,一层楼也只有几人留住,夜格外空旷。
清晨的闹钟是考研人奔去图书馆的步履声,抹一把脸,骑车跨越半个校园去食堂吃早饭,钟爱包菜丝腌制的咸菜,八角钱一小碟,清脆凉爽。馒头四角,馒头在山东的餐桌上总是傲娇的主角。豆浆八角,不是豆浆机研磨出的,是小时豆腐坊的味道。卤蛋一元,有八角等笑料的清香。平日饭点,食堂窗口前总排起长龙,如今诺大的食堂只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人,日久都熟悉了面孔,他们的书包里,有考研政治、也有申论,我看两行就像中了蒙汗药。再骑一路车回到宿舍,趁期末图书馆闭馆前,我借了两摞书放在枕边,在一两天内,就可活过别人的一生。
等到太阳躲进那座远山,系好鞋带,去楼下的操场慢跑,胖了之后,跑起来,肚子在抖,奶在动,宿舍楼的灯光零星点亮,风从耳廓掠过,头脑清醒,觉得很多事还是想不明白:生活意义、身份认同、未来方向。却很少想以前了。
有人在寂寞里食之无味,有人却甘之如饴。
火车终于到站,我生活6年的小城,仍和记忆里一个模样,有年代感的车站、凛冽的风、被大雪困住的城,都是记忆的载体,远走他乡带不走,只有再置身其中时,记忆才忽然浮现。5年前八月橘色的阳光下,踏上绿皮火车,跨越四个省份去念书,满怀的期待,站台上的母亲转过身去抹眼泪。有15年的时光是完全和父母同步的,见过的人,经历的事,都有相同的话题。从高中起就离家求学,8年后,归来和父母朝夕相处时,竟觉得生疏和隔阂。这8年的时间虽身处两地,他们一直在背后支撑着我一路前行,却把自己留在了原地。所以他们还会用我15岁时的方式与我相处,半夜会帮我掖被角,其实每次我都会惊醒,却假装沉睡,他们太需要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了。眼睛微张,看他们睡眼惺忪,皱纹爬上眼角,在灯光下佝偻的背影,怎么忽然就老了呢?他们也会想怎么忽然就长大了吧?其实我掀开被角是觉得热。
再见同学,我们不谈过去了,眉眼之间一切如故,却也暗藏惊喜,躁烈如酒的人,有了茶水的沉静。羞涩内敛的人,开始独当一面。朋友是为你过的好而欣喜,不是比较。
晚上朋友邀我留宿,我却执意要走,因我知道,在最好处截止,才有幸福去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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