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恙小记

作者: 伍宁 | 来源:发表于2020-06-07 22:43 被阅读0次

          手被烫伤了,疼得厉害,放在水龙头下,藉助那水的冰凉来镇痛,略一拿开,便火烧火燎地痛。于是,我静静地停立在卫生间,任那清澈的水在指尖流过,被压抑了的痛在冰的水流之下蠢蠢欲动,只待我的一刻不耐,它们就会如燎原大火,翻滚着肆虐着非而来,这样的感受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遥远……

          小时的我体弱,常常生病。病得很痛,昏沉沉的,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很模糊,只有无力地下坠,落入孤独与混顿之中。

          每年的秋冬、冬春换季之时,总是要病上一场,缠绵一周到半月。也从不必和老师告假,同在学校工作的母亲私下打个招呼即可。久而久之,这便成了规律,彼此有了默契。

          很是郁闷的是,有一年的夏,我竟然也病了。那一日,正是黄昏,外面还有很有很灿烂的夕阳、迷人的青草香,从半掩的门缝处可以断断续续地听到姐姐及小弟在院子里嬉戏的声音,还有妈妈和隔壁的张阿姨的说话声远远地传来,张阿姨用凉爽的手试了下我额头的温度,说:“哟,这么烫!还是打一针吧!”她似乎做过护士,但现在也是妈妈的同事。

          针是没有打成,大概是妈妈还是比较了解我的体质,或是当时医生都已下班了吧。不过,为此我却有了特殊的待遇,一瓶开了口的桔子罐头放在了床头的小板凳上。

          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我是否吃了,都已没了印象。当清醒地感知到它的存在时,已被打翻在地。

          我立刻惊醒,一身的冷汗。顾不得躺了一天的虚弱,取来拖布来消赃匿迹,借着月光,尽力地擦拭……之后,再也睡不安稳,却不再是病痛的煎熬,而是担心母亲会不会发现,会不会责怪......那时的罐头是很奢侈的,平时是很难吃到的。

          第二天,我的热下去了,不知道是否是惊出的那一身汗所致。原来,罐头真的可以治病的,不论是哪一种方式。

        再一次刻骨铭心的痛是14岁那年,我外出去读书。第一次,母亲是送我的。刚下火车,我便病倒了,在姨妈家的小饭店那逼仄狭小的休息间里,昏昏睡去,连师傅特意为我做的锅包肉也不肯看一眼。

          妈妈把我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急症传染病,一点也不意外,那时,家里正流行着,小弟也中招了。出发的前一天,他刚刚出院回家,我一时开心过了头,亲热地陪着他玩……医院的病房不够了,临时腾出一间来。只一张床,屋里潮湿阴暗,还有一股子霉味,因为我一直反胃,所以对味道十分敏感。而潮湿与阴暗只是后来根据那味道进行的想像。

          我一个人在黑暗的病房里昏沉沉地睡着,偶尔醒来时,先要想一下自己究竟在哪里,再抬眼看一看那高高的窗,判断一下天色,猜想着母亲在哪里……不知是第几次醒来时,她终于坐在我的床边,似乎哭过,也似乎没有,只是昏暗的灯光让她的阴郁的愁容更加阴郁。在我的记忆中,她很爱哭:长时间哭,或是歇斯底里式的大哭;但她又是那样的坚强,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一个人带着我们姐弟三人穿过那么多的风雨。在她的执意下,我又勉强喝了下一些桔子汁,后来,她告诉我,那两天,我只喝了半瓶桔子汁。那时的桔子汁很纯的,很甜,一瓶可以兑很多很多的水。

          只在那间医院里住了两天,家里便来人把我接了回去,父亲没有来,是叔叔和他的同事一起来的,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我们的成长中,他经常性的缺席,以致于我的记忆中总是母亲一人独自撑着这个家。这,也许不够公允,但记忆有时真的会说谎的呢,不管是谁。出自怎样的用心将真相涂抹,留下了,却再难以更改。

          不过,他到也不是对此不管不问的。他训了我,大概的意思是明知弟弟有病还和他近距离接触,不是找麻烦吗?虽然只是廖廖几语,只是因为他很少与我们交流,所以其中的责备意味更是浓重。其实,我也正在深深的懊悔之中,因为这一场病来势汹汹,每天要吃大把大把的药片之外,还要输液。之前,我虽然经常生病,但却很少打针。

          病好之后返校,妈妈没再去送我,只是送到车站,遇到一个熟人,让其在路上多照顾我一些。到了学校,学生科的老师反复地看了看我的脸,很是严肃地说:“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有诊断书吗?”“诊断书?”我坐公车来到姨妈的店里,让她帮我拿主意。幸运的是,店里的一位服务员的表哥在医院里工作,她热心地陪我去“开”了一个疹断书。

          “急性肺炎?不对吧?”那位老师看了看那张几经周折才拿到手的薄纸,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因为我的故乡离这里不是特别遥远,那里的疫情众所周知。但他也只是笑笑,没再追究。因为他平时管理得十分严格,同学们都一致认为他很古板、苛刻。而那一次,我却觉得他蛮有人情味。

          在学校,我依然会在冬季来临或是辞别之时生病,依然会昏睡、吃药,却不肯打针,甚至有一次将拿到手的针剂当作口服液……这样的状况在工作、结婚之后却得到彻底改变——我不再爱生病。可能是住校时被逼着晨跑的原因吧,因为锻炼,我的身体好了许多。

          在肆虐的流感来临之时,我又不幸地中招了。昏睡了一个下午后,情况仍不见好转,先生和女儿会在婆家吃过晚饭才会回来,我不想去开灯,便任着黑暗一点点将自己吞噬,但心底还有那么点点不甘,怕烧糊涂了,便一首首地在背诗:“醉卧沙场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路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先是在心里默背,后来干脆喃喃出声,像是安慰、也是鼓励……直到那熟悉的喧嚣声在楼道里响起,“啪”灯开了,一室的光明,一室的温暖,曾经的磨难与沮丧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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