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我认识了他。
他跟我一样大,却胖胖乎乎的,非常可爱。长得特别像小兵张嘎里面的嘎子。
他和嘎子一样,胆子很大。
他敢捅马蜂窝,敢吃蜂蜜幼虫,敢从二层楼高的稻谷堆上往下跳,最后哭的稀里哗啦。指甲盖整个脱落,还有一丝血肉紧紧粘着它,却毫不犹豫把他拔掉,最后疼的抱着整个手蜷缩在地上。
我们俩从幼儿园开始在一起,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他经常带着我在放学路上各种玩耍,以至于很晚回家被爸妈骂。但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因为他经常带着我看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小时候幼儿园老师奖励给我的小红花,被我充满嫉妒的女同桌扯烂了,他争着为我出头,堵着人家一直不让回家,愣是把人家弄哭了,才得意的拍拍手扬长而去。到现在我也佩服他怎么做到能够不动手打人家的,实属奇闻。
小时候,我爸妈忙,我天天去找他玩,他爷爷带着我们两去放牛,总是问我们一些算数题。不知道是否是生理的原因,减法他算的快,加法我算的快,每次都是这样。他爷爷总是叫我们两互相学习,我也在心里暗自较劲,一定要把减法学会,要比他厉害。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爸爸把他接去了北京读书。北京的小孩从小就开始学英语,而他没有英语基础,又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读。
我以为我们从今以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再见面的时候多少会因为太久没见面而变得陌生。
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他又回来了,回来读四年级,从此性情大变。
我一直认为他后来的悲剧与他的家人脱不了干系,毕竟一个小孩能懂得多深的道理,将自己从歧途慢慢的走向正途。我也不知道是否跟他去了北京有关,因为后来,我们相谈甚少。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子大,上课的时候和老师顶嘴,下课的时候泡妞,放学的时候和别人打架。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爸爸一直在北京,妈妈后来再婚,留在老家。家里没有人管得了他。都说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像野草,肆意疯长。我在想,如果他一直留在家里,不曾看见过世界的繁华,会不会他的人生就不一样。
上六年级的时候,他经常跟着初中的一些小混混在一起,跟着他们一起打架,一起堵着放学回家路上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却非常羡慕他,能够随心所欲,非常潇洒。也许是我父母让我觉得压抑,一时之间,我竟然羡慕他羡慕的不得了。
后来有一次,他因为持刀砍人,把人砍进了医院。他爸爸一气之下从北京回来,抓着他的头,就往池塘里面按,边按边打他,恨不得就让他死在眼前。从此他也与他爸爸彻底结了仇。这些故事的细节我为什么能够知道,因为他也偶尔在我上完晚自习回家的路上等我,和我讲述他的故事和遭遇。他与我不同,他从来不用他对他兄弟的语气和我说话,因为他知道,我很单纯。可能他深知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吧,他也从来不让他兄弟接近我。他曾经和我说过,他兄弟跟一个女混混上床,就在他面前。如此不堪的事情他早早就看过了,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怕。
他经常送我到家附近就不再送我了,他知道,自己在家里人的印象不好,我爸妈也极度讨厌他,他不想给我增加麻烦,所以在黑暗中,又骑着自行车原路返回。
我从来不讨厌他,可能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在。我也常和他说,不要这样下去,还是要好好读书,他说,世界上都没有人真正关心我,随便过完这辈子就算了。我当时就说了一句,但是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会一直想念你,关心你啊。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当时也没有注意,后来想想,可能我说了一句他人生中最感动的话。
后来我上高中,不怎么回家。和他也没有联系,偶尔听到他的消息,说他进了少管所。但是下一次回家的时候,又在街上看见他吊儿郎当的身影。他依旧笑容灿烂的和我打招呼,而我,深知我们不是一路人,仓皇逃窜。后来就真的没有了联系,我也从来不曾看见过他。
上了大学后,忙于学业,基本上已经把这个人忘记了。有次回家,突然想起曾经青梅竹马的他,和爸妈问了一嘴,爸妈说:他啊,早就进监狱了。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是啊,曾经他未满十八周岁,所以只是警告教育,而他现在早已满了十八,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曾经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要用最宝贵的青春去祭奠,想想这一生,也就青春值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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