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她第一次生娃,已算是高龄产妇。
自从倾其所有积蓄付完首付,一直捉襟见肘,容不得她停下来喘口气,预产期前一个星期,还在伏案加班。
众人不忍,劝她休假。
进入产假三四天,隐隐腹痛,逐渐尖锐,每次腹痛来袭,痛到倒吸几口凉气,痛到脑袋空白,方能忍。
和老公去医院,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医生劝她回家观察、等待。
返回途中,熟料公交车司机生猛,油门和刹车自如地灵活切换,晃到她裤子湿了一片。立即重返医院,确认已有少量羊水外流,可检查还是正常。
腹痛难忍,忐忑不安,经过一个无眠之夜,收拾好一大皮箱的衣物,决定住院。
办理好住院手续,进入狭仄的病房,并排四张窄床,随时被喊去抽血,也随时有医生来按压肚皮、检查下体,还有护士过来打针、换床单。
人在医院里,不要有思想,只会徒增苦恼。
护士对她说:“你运气好,刚空出来一张病床,还靠窗。”
她也就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密集高频地疼了一天一夜,痛到虚汗直流,衣服湿透了三四身,宫口才开五指,可医生坚持说:“身体状况很好,可以顺产。”
只在早上咬了两口面包,喝了两三口豆浆,终于熬不住,渐渐意识模糊。
煎熬到晚上六点,有专家会诊。专家仔细摸过她的肚皮,决定剖腹产,隐约中,她听到老公伏在她耳边,说:“我们去剖啊。”
手术室不像病房那么闷热,丝丝清凉,原来她已一丝不挂,终于有所清醒,又在巨疼中被注射了麻醉药。
晚上七点半,听到孩子一声啼哭,不管男孩女孩,只想睡一会儿,却渐渐浑身颤抖,麻醉师又在头顶不停和她说话,担心她睡去。
医生反复和她的家人说:“幸好剖腹产,卵巢肿瘤一并取了出来。”
只是,她巨痛地熬了一天一夜,又是谁之过?
算了,母子健康,就好,老公已几天几夜没合眼,累得脚踩棉花,没有力气和医生理论。
出院回家,新生活的篇章,缓缓拉开了序幕。
她每天都困,只想安静地睡觉,好好休息,可生活里充斥了奶涨、恶露、啼哭、屎尿屁,没法休息,而且和婆婆同住,每天十几平米的房间里全是婆婆的唠叨,一分钟也不停。
一直以来,对长辈,她是盲目尊敬的,也没想过会要求婆婆停止唠叨,虽然很想让她闭嘴。
婆婆不停地说呀说,从早上睁开眼睛就开始说,似乎随身携带了播放设备,不用思考,就那么一直说,一直说。
大多时候,婆婆坐在床上,抱着孩子,她围绕在床前,跑前跑后冲奶,夜深了,其他人都睡了,她还在用电暖器哄干尿布。
她的虚弱,她的疲倦,她的无奈,与日俱增。
偶尔,老公看她病恹恹的,想哄她开心,就故意把孩子喊成柳松,她姓柳。
她苦涩地笑笑,出生证上是他的姓,而且,她也觉得孩子和父亲同姓更妥当一些,毕竟是男孩,是他们家的血脉传承。
突然地,婆婆惊讶地喊道:“什么?怎么是柳松?!”
她不想解释,累,累到夜里醒了就哭,有时一晚上哭好几次。
很多次,她站在窗前,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艳羡不已。
这被囚住的身体,何时才能解放?
很多次,她看着那个只会啼哭的小生物,想不出他何时才能长大?想着想着,就哭起来,没有缘由地哭起来。
……
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她也生病过,那时,每天大脑里都是灰蒙蒙一片,暗无天日,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病了,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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