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摄影师阿布
捕渔者 摄影师阿布我们村叫河西。村北的小水坝水满则溢,沿村东向南斗折蛇行,蜿蜒成一片野河滩。岸边小花遍地,河里水草丰美,鱼翔浅底。那河滩就是阿彬的“聚宝盆”。
晚霞渐隐时,炊烟散尽,我们村男女老少都端碗出门,蹲在大路两侧边吃边谈笑。你尝下我家萝卜,我夹你两个饺子。这时候总见阿彬笑眯眯地穿过人群去“上班” 。他矮壮结实,肩头永远搭着根竹竿,一头套着鼓涨涨的汽车内胎,一头挑着方木架和鱼网,吱吜吜颤着向夕阳而去。
来到南河滩,西天只剩最后一点昏黄。水雾趁着余热从河面升腾,又拌着花草香舒展开来。虫声蛙鸣不绝于耳。阿彬放下轮胎,搭上木板,踏上去,一撑,小筏子就轻巧地漾着向河滩心去了。他弯腰一放一收,不一会就布完了长长的几副粘网。随后将一副撒网捉在手中,眯着眼分辨各种水泡,再重点捞几网才回家吃饭。
大清早,阿彬又挑着筏子,迎着朝阳,笑眯眯地穿过吃饭的人群。那是他收网归来了。如果鱼获不错,还可以赶个早市,换点油盐钱。
我刚蹿起个头那会儿,有一天,听阿彬聊起了在部队学的“十六动”,说那才是真功夫, 他一直都没忘呢。我多嘴插了一句:你露一手瞧瞧呗?
阿彬嘴唇一抿,眼角飞速一瞥,我的心竟“咯噔” 一跳 。他又笑眯眯招招手说: 好啊,你来打我一拳。
我大咧咧地走近,右拳捣了过去。阿彬突然抢上来,左手闪电般拧住了我胳膊,右手一弄,我已经头朝下被他擒着悬空了。
阿彬说:本来这会你胳膊应该断了,人被打晕了。
我呲着牙捏肩膀,才注意到他粗壮的胳膊,和砂砵大的拳头。恨恨地想, 以后再不跟你讲话了!
后来,我听村人讲起了阿彬的过往战绩。
阿彬年轻时暴躁刚烈。刚退伍时,他在镇上买猪肉,跟缺秤的恶霸屠夫火拼。刚开始他一个打几个还没吃亏,后来被宰肉刀砍伤,仍血战不退。阿彬一战成名,小小河西村也于荣有焉,在方圆十里都没人敢欺负。
但为什么这些年只见他笑眯眯的呢?原来他的老婆阿英更加悍勇无双。
阿英年轻时很漂亮,但听说她自进门起就是著名母大虫,和阿彬一场场恶斗,一打二闹三上吊,总是以阿彬去她娘家负荊请罪,恭迎大虫归山收场。后来生了儿女,阿彬终于被彻底降服,收起了满腔英雄气。每天劳作之余,他饿着肚子挑起筏子,为几条鱼虾早出晚归。
阿彬的小孩不会武功,可全村小孩都怕他。因为只要他起争执,阿英一定会护短参战,打得小娃娃毫无招架之力,还要骂得他爹娘没有还手之功,含恨而去。几轮下来,全村人都闻风丧胆。
前些年我回乡串门,见阿彬已是两鬓斑白。他摇着头说:早年水上呆太久,落下风湿。还有个运动癫痫症,有时突然会晕倒。水是不敢下了,连单车也不能骑。闲着没意思,晚上在沟边用捕鱼器电了些小鱼虾。你不肯留下吃饭,就拎回去吧。
他又笑着说,你们在广东敢吃蛇,昨晚我打到好大一条,吓得扔好远。今晚我带条旧裤腿,再电到蛇,装回来请你喝酒。阿英在旁边热情地端茶倒水,我发现她也慈祥好多。他们的儿子已经结婚并出远门了。
再回乡时,阿彬已经早逝。乡亲们背后时有叹息,说他是被憋屈太狠可惜掉的。如今剩下阿英,皱纹添好多,也沉默寡言了。
我离家时,路过村角阿英的房子。她惊喜地叫住我:回来了?怎么也不过来坐坐?你等等啊!
她飞快地折返院子,装好几斤花生米,硬塞进车窗里。
我一路向北,后视镜里见她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定定地目送我越走越远。
网友评论
年轻的时候的骁勇,血性,和多年后的年老体衰,早逝形成对比。时光的变迁在乡村的人身上似乎作用的更加明显。从中可以体会到作者对家乡的人、景、事朴素而厚重的情感。
好文!
这个图片配的合适,自己制作的吗?
阿布也有思乡的情意,才记住村里的一切,甚至每一个情节,一草一木,乡亲们的一切。
把儿时的一点点回忆都舒展开来,只为解惑思乡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