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营（四十五）：绿营千总
乾隆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
凌晨，南营传来消息，大和卓的主力军队撤出黑水营之围，似乎向西赶往喀什城了。
然而黑水营却开始人心惶惶。有人谣传，天朝已将黑水营放弃。更有人说，兆惠将军中了回回萨满的邪术。这些谣言都很难解释黑水营拒绝归顺，坚持固守的决定。
此外，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找到我这里，希望用我小波劳发泄积攒了很久的欲望。他们一概被我拒绝，使我落得一个吝啬苛刻的骂名。
事实上，小波劳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她的肚子隆得惊人，常常难受得夜不能寐，再加上风寒发热，可谓是虚弱不堪。
我从怀中掏出了小波劳的浅红色细棉手帕，放在火堆边的温水盆里浸泡着。
恭爷展老二笑道：“大人，你怎么给娼妇洗手帕呀。”
我白了展老二一眼，道：“她身体不适。”
展老二摆了摆头，换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道：“大人，我知道您年少有为，但毕竟没接触过多少女人。要记住，她只是个臭私窠子烂营妓，不能动真感情的。”
可笑，我也只是怜悯而已。
清代鸟枪队
我没有搭理展老二，只是将手帕拧干，转身和“独臂”的苏步聊了起来。
“还疼吗？”我指了指苏步断掉的右臂。
“还好。”苏步淡淡一笑，将身上背的二十来面血迹斑斑的藤牌缓缓放下，把最后一丁点菜籽儿倒在了手上。
对于一个藤牌兵来说，失去右臂就意味着成为了一个废人。当初的绿营藤牌手，如今却只剩下两个废人。
我缓缓摇了摇头，大步走回营帐。
帐内传来纷乱的声音。我轻掀门帘，露出一条缝隙，抬眼看去，竟是一人脱光了裤子，正要去捉缩在草席上，面色惨白的小波劳。
“小美人~帮帮我，我快受不了了！”这个淫贼急切地低语道。
我登时火冒三丈，大步闯入，随手提起一根木锹，一棍将淫贼打倒在地，狠狠打了一通。
“别打别打，我是马夫长阿伦楚呀。”淫贼吃那一惊，捂着头跪在地上。
“管你是马夫长，还是牛夫长，快滚！”我揪着淫贼阿伦楚的衣领将他扔出帐外。
“哟！”帐外踱来一人，正是灰头土脸的把总梁文广。自从上次赌输之后，梁文广又是寻死觅活，又是不厌其烦地要找我再赌。
“尊敬的千总大人！”梁文广的声音看似恭顺，其实压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怨气。“现在，我们住在了一起，为了加深一下友谊，我们再来一局如何？”
由于几日来，绿营兵弁伤亡惨重，所以剩下的绿营兵合驻在一起，暂时交给孙游击统带。原本高总兵手下的四个游击，如今只剩孙游击一人。
梁文广拣了一个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把他的赌具小布包放了下来，向我挥挥手。
我摆手道：“不了。你也没有什么可赌的了。”
“谁说我没有可赌的。”梁文广站起身来，精瘦的身体因激动而颤抖着。“来来来，你谈谈条件，要赌什么，都可以的。”
“已经没什么想赌的了。”我转身想要回帐，却被什么人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我转过神来，发现是梁文广的小跟班“瞎驴”。
“你赢那么多，想不赌就可以不赌了吗？”瞎驴憨直地诉出心中的不满。
“千总大人！博戏可是讲规矩的。你这样搞，让我梁文广之后怎么做人啊。”梁文广快步走来，瞅了瞅我手上的浅红手帕，道：“对娼妇，可不要动感情。”
“你这样可就不对了。”马夫长阿伦楚穿好裤子又折了回来，讨好我似的帮腔一句：“就算是娼妇，也要怜香惜玉嘛。”
“他娘的，原来你小子是来抢女人的。”展老二也站了出来，指着梁文广骂道。
“展老二，你个吃里扒外的狗屁亡八。”梁文广咽了口唾沫，怒道：“当初老子和田爷如此照顾你……”
啪！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重拳打在了梁文广的身上。
“哎，你这贼奴怎么打人啊！”瞎驴拉住我的手，将我缚住，梁文广上来就是一掌。
打人了！打人了！展老二大呼着，我手下的兵员纷纷围了上来，分别拖住梁文广和展老二。
“兄弟们，有人欺负我们把总！”瞎驴捉住我的胳膊死死不放，大声喝叫着。
梁文广的绿营兵也围了过来。
“欺负我们梁爷，打死他们！”
“妈的，抢我们的女人，还当作他们的禁脔。真不是什么狗屁东西。”
形势很快失控，双方开始剧烈地打斗。
展老二挨了一重拳，屁滚尿流地要去“出恭”，结果被人拉了回来一顿狠打。
我也冲昏了头脑，奋力挣脱瞎驴的束缚，将他按倒在地，屁股上却挨了一脚，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又被猛跺几脚，背上脊骨似要断了。我勉强翻过身，抱住那人的腿将他掰倒，全身压在他身上，一拳将他的门齿打脱，鼻血四溅。正要再补一拳，又被人架了起来，一脚踢在裆部……
人们将对于未来的迷茫，对于强烈欲望的压抑，点滴不满的积累，借助暴力，疯狂地发泄出来。
混战正酣，孙游击偕同察哈尔总管端济布走了过来，见此混乱，忙过来调停。
“都他娘给我住手！”孙游击大声喝止道。
众人仍在激烈的厮斗，我捂着裆部，滚作一团。
孙游击大怒，正要冲进来，将众人撕开。端济布当先一步，擎起鹿角兵的那种长棍，如四两拨千金般将十数人分往两边拨开。
“住手吧。”端济布拄着长棍站在两拨人之间。
“女人！”孙游击得知了纷争的原委，既羞又怒，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明知此番进兵不许夹带营妓，你们不仅知情不报，还私相交易，还在总管面前私斗。真是给我丢脸！给咱们汉人丢脸！”
看来孙游击认为，这件事又断了自己的升迁之路。
端济布圆滚滚的大脸上毫无愠色，他微笑着摆摆手道：“算了吧，这件事我不会告知将军，但你们需为我保证两点……”
我身后的帐门突然打开，这次事件的祸首小波劳捂着肚子跌撞出来。
“至诚……我不行了……”小波劳忍着剧痛呻吟道。
我连忙奔去扶住小波劳，竟是束手无策。
“我来接生！”马夫长阿伦楚淌着鼻血，门齿掉了半颗，看来也参加了刚才的搏斗。
我一把将阿伦楚推开：“你懂什么！”
阿伦楚瞪大眼睛，不无傲慢地说：“那你懂什么？我可是给母马母驼接生过的，这总差不多吧。”
当晚霞洒尽最后一缕光辉，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了寒冷的夜霄。
在黑水营义无反顾地走上看不到尽头的死亡之路时，一名新生婴儿为冬夜的兵丁们带来了希望。
（《黑水营》上部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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