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夜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住脚步的。早上出门的时候,老天还没开笑脸,院内大理石地坪上有一滩滩潮湿的水迹,像铺展开的地图。
柔柔的风捎来一阵淡淡的清香,直扑肺腑,内心像被清洗一遍似的,说不出来的惬意。歪过头,才发现是墙西边的几盆吊兰开花了。很稀奇的是,它没开在兰草的绿叶丛里,却开在盆外深绿色的杆子上。一根根,细细圆润的绿杆相互交织,勾肩搭背的,从绿叶丛里抽出来,先是一小截,趁人没注意,忽地就抛出一缕缕绿色的弧线,像垂钓者手中有鱼儿上钩般沉重。花儿像一只只小蝴蝶盯在这绿杆的梢头上,扑闪着翅膀随风颤动,披着晨光舞蹈。让我没想到的是这细小的白色碎花,竟然也能散发淡雅的香味。
这些兰草是女儿两年前陆续带回家的。我发现它们的时候是在靠东面的大理石水斗之上。洗手时抬头,就见到瓷白的陶瓷栏杆缝隙间,六七只朱砂般颜色的杯子里,斜伸出几匹稀疏的叶子。像画家在静物的杯口里,用中楷狼毫醮着淡淡的油彩,左挑几笔,右提几笔,随意的写生。
认识兰草应该有四十年了,那时改革开放还没多久,地少人多的圩区人开始寻找挣钱的路子。脑子灵活、精明的开始做生意,从乡下、街上收购鸡蛋鸭蛋,黄鳝,不辞辛苦去上海贩卖,一个来回少则五日,多则一个礼拜,回来再捎几箱勇士牌香烟。能赚钱,也要不少本钱。
没本钱做生意的,只得抠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唯有一个人另类,他做不起生意,也不愿意埋头耕地。每日早出晚归,出门挎只篮子,还有一根短柄铁镐,这不是种地的工具。晚上归来有时还是和早上挎出去的一样,似乎只是在外面兜了一个圈子,也有时铁镐扛在肩上,挑着的篮子里盛满了花花草草。
就在那时我认识了兰草,据说还有兰中极品:君子兰。窄而长的细叶深绿色,乍看,如初春开始拔节的麦苗。我便撇嘴,闻名天下的君子兰也不过如此。
我正在读初中,每逢礼拜,放假,都要随母亲下地。她不让我干重活,怕伤了身子,只是要我锄草。尤其暑假的夏季,草逢下雨便疯长,锄,铲,拔,埋,总之方法用尽,草芽还是不断冒出,占尽了我想玩耍的时光。于是,在我的内心深处,对于草是恨之入骨的。
但围墙上的吊兰似乎另类,像用塑料制成的,不见长高长密,唯有外表被匆匆而逝的阳光褪去了绿色。
两年的时间里就这么看它病怏怏的样子,我除了淋些水,或搬下来晒晒太阳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今年春上,很闲,在院子里踱留的日子多起来。有天女儿也休息在家,问她,地里的草都发青了,这吊兰怎么越来越枯黄了,像要断气的样子。女儿说,她也不清楚。我便想给它们搬搬家,换个环境,看看是否好转。
初春,街上的店铺都还没开门。在院子西边的工具架上找了几只废泥桶,将桶底凿了几个小洞,然后去房子北部翻些新鲜的泥土,和着落叶捏碎铺在桶底,像床上铺层垫被,直至添加桶的腰部。开始移苗。它们竟贴着瓷盆舍不得出来,强拉又怕折断了嫩茎,想想这小瓷盆也没什么用途,只好忍痛割爱,敲碎。没料想拨落陶瓷的碎片时,我惊呆了,小小花盆里纠缠交织的是一圈圈的根须,白白嫩嫩,也有的如透明的萝卜根须状,密实得掰不开来。
女儿也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些兰草,在没有泥土、没有养料的供给下,只凭着水份和空气,还有一种求生的本能,坚持到现在的。
自己买回来的东西,应该学会去了解它,掌握它的习惯,更应该知道去珍惜。我数落了女儿几句,将小花盆全都打碎。
忽然就想到女儿,前年年底,去金山的一个工地催工程款。在路上我接到一条短信,手机号码是陌生的,大致的意思是:他是我女儿的同学,说我女儿借了许多的网贷,今天到期,说我女儿没钱还,又不敢告诉我…
女儿一个月工资也近五千,虽然说在上海这个工资确实不算高,但也够她花的吧!家里的开销,水电费又不要她出钱的,买车时的首付、保险都是我付的,况且车贷也还清了啊!她没理由去贷这些巨款啊!
我不相信,但还是回拔了电话。
56秒的响铃过后手机的屏幕渐暗,我固执的再拔一次,我以为遇上骗子。
电话没接,屏幕上很快又显示一条信息:叔叔,我在上班呢,不能打我电话。
这不像是骗子的伎俩,骗子总是会说能道,公的能说成母的,没有的故事也能编得天衣无缝,他不怕你打电话,就怕你不接电话。我感到问题有点严重。
赶忙拔了女儿的电话,立刻就通了,好像她拿着手机在等我。我问她是不是真的,她说是的,并且很多。
脑子立刻就有点晕,但事情出了,就要去面对。我没有过多的去责怪她,所有的词语都是多余,我相信我的两个孩子很优秀,她一定也在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后悔不已。我相信。
几个月时间,我帮她还清了所有的债务,那是一个一般家庭承受不了的数字。有天我开车去凤溪工地的途中,女儿发来微信,说她这个礼拜上完班,休息一个礼拜,想去北京。我问她去干嘛?她说有个同学在那边,想去散散心,问我同意不同意。以前她去哪里都是拎着包开车就走的。我没同意也没表示反对,只是问她玩几天,她说四五天吧!我说,你这么大了,不要让我再为你担心了,走前和你妈说一声。她说,我知道,我不会瞎跑,也不会乱玩。我说,做父母也很辛苦,不易。
放下手机,想想她说的“不会瞎跑,不会乱玩”我的心好疼,好疼,泪已夺眶而出。
好多次,我想对女儿,也想对自己说一声:应该和孩子们多沟通多交流多关心一下。不能让吊兰窝在小盆里捆住手脚,虽给不了孩子们万贯产业,但努力给他们一个舒适的环境,也足矣。
其实人也如同一株小草,只不过有的被制作盆景,放在温室里,享受着无虑而又温馨的礼遇;而更多的则是生活在大自然的凄风苦雨中,甚至还有扎根在石缝中苟且生存,不知道未来,不知道怎样面对明天的。
院内吊兰的绿茎越来越密,我将吊兰“盆景”放在离地面一米多高的架子上面。不断斜出的茎,编织成一道绿色的瀑布,那些白色的花朵啊,像流水落石溅起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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