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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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老太年轻时守寡，男人生病去世得早，这些年来，她既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将儿子常宝拉扯大。眼见着儿子成家立业，可是她也老了，进入了风烛残年。

许老太原来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可是一场大雨之后，土坯墙的墙体出现裂缝，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坍塌。常宝牵挂着母亲的安危，就把她接到新房子来和自己住在一起。

对于常宝的决定，一开始他媳妇瑞芬是不同意的。女人的意思，老房子拾掇拾掇还是可以住的；再说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口粮与开销，这对于精打细算锱铢必较的瑞芬来说是不能忍受的。她是村里有名的吝啬女人，平时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来使。

这几年家里的经济并不宽裕，常宝是一个不安身喜欢闹腾的人，鼓鼓捣捣的做一些小生意，可大多数时候都折了本。瑞芬守着几亩薄田，维持着一家人的口粮。去年在老房子附近，常宝东罗西凑，欠下一屁股债务，好不容易建起一栋新房，房子建好了却再也没钱装修。

瑞芬反对婆婆住过来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她嫌弃婆婆邋邋遢遢不讲卫生。徐老太年轻的时候就迷上了捡破烂，这两年更执着了。老太太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将一些废旧的纸壳、瓶瓶罐罐和废铁拾回来，在小院子里堆塞得满满当当。有些废品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这些都让瑞芬生厌。恨物及乌，对于婆婆的所为，很多时候她都横加指责。在瑞芬看来，婆婆捡破烂赚不了几个钱，反倒让一些乡亲看不起。

只是婆婆性子很倔，虽然过去她为拾破烂没少同瑞芬发生口角，可每次争吵以后，她还是不声不响地出了门，照例捡回她的破烂。

这时候，常宝便也忍不住埋怨母亲几问：妈，你歇下不行吗，一把年纪了还四处晃悠？

老太太马上反驳说，你媳妇糊涂，怎么你也不明白呢？别小看你妈捡的这些破烂，补贴一下家用总是可以的。孩啊，你妈只要能够动弹一天，就可以帮衬你们一天，家里不是还欠下那么多债务吗？我可不愿坐下来享清福！

你呀，一辈子就是个骆驼命，总在劳碌奔波！常宝没好气地说。既然说服不了母亲，他也感觉没辙了。又一想，老人出门拾荒，活动一下身子也好，真要呆在家里，说不定还会憋出什么病来。

这一天，家里的那头老母猪忽然病倒了。瑞芬请来兽医打了两次针，却依然不见好转。拖了两日，老母猪终究还是一命呜呼了，一家人为此心疼下已。

瑞芬的心情难过，早晨看见婆婆端着碗圪蹴着身子在院子里吃饭，她便指桑骂槐地骂开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自打家里来了“扫把星”，咱家就没甚好运！

一大早你胡咧咧个啥呢？谁愿竟母猪生病呀，这不是意外么？常宝制止老婆道。

什么意外呀，我看八成就是整天在垃圾堆里钻，把病毒招惹回了家…… 瑞芬言之凿凿地说。

尽瞎说！越说越不像话了！常宝有些生气地说。

一旁的许老太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角流出两滴清泪。她有心同瑞芬好好说道说道，可为了儿子，为了家庭的和睦，她终于还是保持了缄默。

我的话你别不信，有本事你多挣几个钱回呀！家里欠了一屁股烂帐，这下更是雪上加霜，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瑞芬气咻咻地说。

唉！常宝长叹了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呢？这些天来几个债主纷纷找上门来，他为了钱的事也是愁坏了肠。

许老太进了屋，放下碗筷，在墙角抖抖索索地寻出一只蛇皮袋，卷好塞在腋下，不声不响地迈着碎步出了门，径向村子旁边的那家化工厂走去。愁眉锁眼的常宝和怨气冲天的瑞芬谁也不注意老太太的行踪，即使看见他们的母亲出了门，他们也会见以为常的，不用问，老人又出门捡垃圾去了。

许老太慢慢走着，一路迤逦而行，很快便来到了那家化工厂旁边。这里的生产区是许老太经常光顾的地方，每次过来，她总会有意外的收获，她会拾到一些废铁呀，废塑料管呀以及废蛇皮袋一类的东西。因为化工厂离着村庄近，也有少数村民铤而走险溜进厂区“拾荒”的。厂区内保卫科的工作人员为此不堪其扰，对那些拾荒者驱赶了许多次，可收效甚微。厂区的围墙有多处漏洞，一些人很容易从那里进到生产区里来。就像现在，许老太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院墙的一处缺口进去，她茕茕孑立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临近湖边的那一堆垃圾场中。

常宝是在下午一两点钟被村支书喊到化工厂里去的。支书在电话里说，你赶紧到化工厂来一下，你妈出事了！常宝一听，吓出一身冷汗，他和瑞芬跟头流星便往化工厂里赶。

最早发现许老太倒在垃圾场中的是一名外出解溲的工人，那名工人走近垃圾场时发现那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许老太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已然停止了呼吸。工人赶紧报告了领导，人们七手八脚地将许老太抬到了垃圾场一旁的空地上。

夫妻俩赶到那里时，村支书和几位领导模样的人也在现场，人们神情严肃。常宝拔开人丛，俯身下去，见到熟睡般的母亲，嘴里喊着：妈呀，你醒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母亲中毒去世了，我们也很难过。那垃圾场中有一些装化工原料的废袋子，昨晚刚下了场雨，雨水与残留的废料发生化学反应，产生了大量有毒气体，所以…… 一名领导模样的人说。

经过协商，厂方很快做出了赔付决定，一次性赔偿常家二十五万元损失费。

许老太的丧事在吹吹打打中进行着，常宝缟衣綦巾，哭得很伤心。瑞芬呢，哀嚎了几声，只是挤不出一滴眼泪。

不久以后，村民们便发现，常宝家的房子装葺一新，穷得叮当响的常宝竟然买了一辆小车，在村里进进出出，很是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