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笨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各种感情在凯特心中激荡冲突，但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责备哥哥的草率——以一次传送故障作为一切决策和计划的基础，靠谱吗？再说艾伦他们也太小看冒险者了吧？这个世界是为冒险者的喜好而打造，依他们的兴致而修改，只有冒险者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创造者——众神按照自己的兴趣创造了人间，人却想要弑神并取而代之，艾伦他们所做的就是这么离谱的事。更不用说那个闪·布里克是何其深不可测的人物，艾伦他们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吗？如此冲动和匆忙的行动不出乱子才怪。
而凯特最不能原谅的是圣诞夜的阁楼谈心，艾伦不但隐瞒了当天的经历，还早已制定了下一步的计划——那个向来不善撒谎的哥哥，竟然把自己完美地骗过了。
然而他们确实已经快两个月杳无音信，无论领主的军队和冒险者公会把羊角镇翻了多少遍，依然找不到艾伦和弗兰克的下落。而闪·布里克三人组也同样很久没出现。凯特在酒馆多次向其他冒险者询问那三人的近况，却没人知道。看来冒险者之间除了固定的队友外并不是很熟，所谓公会也算不上什么严密的组织，只是冒险者们的事务联络处罢了——这倒避免了艾伦他们的行动过早暴露，却也让凯特迟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已经成功。
村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俩和当年的丹尼一样，早被魔兽吃掉了，不然何以尸骨无存，连一点残骸都找不到？而且觉得这是早晚的事，一点都不意外。凯特当然第一时间找巴迪问过，却被他糊弄了过去，现在拿着信又去质问，才得知当时的情况——艾伦和弗兰克开始行动时，巴迪就在远处用弓箭支援，然而传送点启动后被蓝光遮蔽看不清楚，等光芒消退，他们四人就全都消失不见了，巴迪也无法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月份天气转暖开始农忙，魔兽又多了起来。公会推出了更多的猎杀活动吸引新的冒险者到来，他们又获得了更多的战利品和副产品在市场上贩卖，很受村民们欢迎。多亏了冒险者，这一年的羊角镇比往年都要热闹而充满活力，酒馆的生意也越发忙碌。
在凯特看来，这个世界在多次修改后已经完全走上正轨，起码在即将到来的大灾难之前是这样。她依然一边照看父母一边工作，同时尽力打听情报，还要抽空去看望安妮。安妮和桑尼大叔都因为诺·布雷德的长期失踪而无比憔悴，除了凯特和巴迪时常会来探望，其他村民都对他们家避之不及。弗兰克家也因为失去独子而大受打击，把一切都怪到艾伦头上，认为自家乖儿子被艾伦带坏了才会失踪。他们一看到凯特就没好气地赶她走，凯特也只好躲着他们。
可最纠结的肯定是知道真相的凯特。比起确信他们已死于魔兽之口，这种生死未卜的感觉才是真正的折磨。她常常在夜里拿出那封信来读，读着读着就开始掉泪，又想起以前和艾伦还有小伙伴们在一起时的点滴日常。就算那些都是虚假的回忆，在她看来也无比珍贵。凯特不知道如何抉择，是否应该步艾伦的后尘赌一把，前往真实的世界和他见面，可又放不下这里的父母亲朋。她只希望灾难来临之前能够下定决心不再犹豫，心里却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所谓的灾难只是创造者一时的心血来潮，希望他和冒险者会突然改变主意取消计划，放过无辜的村镇……
之后忐忑不安的几个月里，凯特仔细观察每一个新来的冒险者，期待艾伦能回来找她，可始终没有任何消息。艾伦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他成功了，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如果他一直没有联系该怎么办？时间已到盛夏，毁灭的脚步在一天天逼近。凯特痛恨自己的软弱，明明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决断的关头却还犹豫不决。直到一天晚上她从酒馆回来，绕路去安妮家探望，惊讶地发现诺·哈特也在这里，正抱着哭泣的安妮安慰她。
凯特心中一震——“在诺·哈特下次到来之前务必要考虑清楚”，艾伦是这么说的。现在诺·哈特就在眼前，拿不定主意的凯特却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啊，你是酒馆的那个……”诺·哈特主动向她打招呼。
“是凯特。你怎么在这里？”
“我哥来不了了，所以替他来看看安妮。”
一直以来的期待好像在脑子里炸开了。凯特拼命抑制着声音的颤抖，故作轻松地问：“诺·布雷德吗？为什么来不了？”
“他和闪·布里克出车……出事故受伤了，还昏迷着。”
事故？冒险者就算在战斗中死亡也能立刻复活，无论多重的伤都可以用药水和魔法迅速恢复，他们也会昏迷吗？不过凯特马上想到她指的是自己那个世界，也就是说扮演冒险者的玩家本身在他们的现实中也不过是普通人——这么看来冒险者也不是神，他们的强大和能力都只是这个游戏世界的规则所赋予的特权而已。
“这……安妮也太可怜了，他们以后还会来吗？”
“那要看什么时候醒了。”
诺·哈特面露倦色，表情难掩焦虑和担忧。凯特不认为她在说谎，有那么一会儿甚至觉得她和自己也没什么不同，无非都是担心哥哥的普通女孩罢了，而自己正考虑要做的事又何尝不是在制造悲剧呢？
——不不不，凯特赶紧摇摇头，抛弃多愁善感的想法——他们可是把这个世界当作游乐场，只为一己私乐就带来魔兽和灾难的家伙，有什么可同情的？
安妮一直哭个不停，诺·哈特有点不耐烦地走了，说等她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打扰。之后凯特一直搂着她的肩膀静静地陪着她，什么也没说。直到安妮再也哭不出眼泪，才挤牙膏一般向凯特吐露了诺·哈特的来意——她哥哥诺·布雷德已经很久没来，现在又出了事故，以后估计也不会来了。新婚不到一年就留下安妮一个人过，确实很苦，如果不想一直这么熬下去是可以离婚的，只要陪诺·哈特去公会办个手续就行。她说自己现在代理哥哥的一切事务，相信哥哥也希望安妮能早点再嫁，重获幸福。
“太过分了！丈夫出事不让妻子探望，反倒来劝离婚！”凯特愤愤不平——就算理性上赞同，她也无法接受诺·哈特如此冷血的说法。虽然她很清楚如果艾伦他们成功了，诺·布雷德的灵魂应该就已死亡，以后也不可能再回来，那么安妮就是真正的寡妇。与其守着名存实亡的婚姻，不如早点离婚和巴迪在一起比较好。可面对伤心欲绝的安妮，这些话凯特实在说不出口。大概也只有时间才能抚平安妮的伤痛，让她接受现实吧。
可问题是还有时间吗？诺·哈特已经来了，这是最后的机会，自己到底该如何行动？夜里凯特在阁楼上打开那个木匣，复合弓已经不见了，短剑和项链还在。她抚摸着那华丽的剑鞘，知道自己没办法像艾伦他们那样受雇于冒险者，也不可能一直跟踪诺·哈特直到她退出这个世界的时候。但她知道最近的传送点在哪里，而眼下已经没时间犹豫了，剩下的选择恐怕只有一个。凯特吻了吻项链的吊坠，把它用绒布包好重新放回木匣。
“保佑我吧，丹尼。”
“真不好意思，难得让你来一趟却遇到这种事……”
“毕竟你一个人生活，这也没办法。”
诺·哈特穿着安妮的睡衣，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卸下武器铠甲的冒险者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那纤细苗条的身躯应该不像凯特这样的村姑强壮有力。但怎么说也是冒险者，凯特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家里只有粗茶，实在不好意思。”
诺·哈特接过安妮递过来的茶杯，却被烫了一下缩回手，第二次才拿稳。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不习惯的苦味让她微微皱起眉头。她头发还没擦干，湿漉漉的搭在前额——这么一位清纯可爱的出浴少女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爱怜，不过凯特实在没有欣赏的心情就是了。
“不用在意。毕竟我们也算亲戚，把我当客人总觉得怪怪的。”
昨天安妮去了趟冒险者公会，让他们帮忙联系诺·哈特，说她已经想好了。今天下午诺·哈特就前来拜访，结果走到安妮家门前却一脚踏进满是烂泥的陷阱，一身重甲让她瞬间沉了下去。她手足无措地大声呼叫，安妮立刻冲出门，把她拉出来扶回屋里，帮她脱下全身的装备，给她烧了热水好好泡了个澡，还忙不迭地给她清洗铠甲和贴身衣物，显得甚是不安。
安妮解释说因为丈夫长期不在家，村里流言蜚语都在传诺·布雷德抛弃了她，那些光棍流氓混混们就对她起了非分之想。她一个人生活总归不太安心，老觉得附近有人盯梢（巴迪对这说法很伤心），所以最近才在门外挖了陷阱，除了几个亲戚熟人外谁都不知道。诺·哈特对安妮的境遇表示理解，甚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说起来我们结婚后，你好像还是第二次来新家呢。之前一直想请你来坐坐，但老公总不在家也不太方便。”
“因为我和哥哥平时总有任务，让你挂心了。”
“是啊，冒险者毕竟和我们不一样。虽然是我一厢情愿地嫁给他，但看来终究是过不到一起呢。”
“你想好了吗？打算和哥哥离婚吗？”诺·哈特来了精神，直截了当地问。
“没办法呀，日子总是要过的。我一个弱女子，也做不到老是这样等下去。”
“说得也是。你这么年轻，有中意的人早点再嫁比较好——比如那个叫巴迪的小伙子就不错。”
凯特感觉身边的巴迪哆嗦了一下。
“你认识他吗？”
“他们三个是我们的向导，经常一起出任务。”
“就算你这么说，我一个离婚的女人，人家也未必会要吧？”
“放心，婚礼上那家伙的表情我可都看到了，他怕是巴不得你离婚呢！”
凯特捂住巴迪的嘴，生怕他控制不住冲出去。
“你可别开玩笑了，哪有这样的事……”安妮脸上微微泛红，在晾衣绳前低头整理洗好的衣物。初秋的雨季已经有了些许凉意，为了烘干诺·哈特的衣服和装备，安妮特意给壁炉生了火。
“毕竟是我哥看上的女人，有点自信嘛！”她坏笑着调侃道。安妮仍然红着脸，一声不吭地在壁炉旁忙活。诺·哈特放下茶杯，四顾打量着哥哥的婚房，一看到那副新婚画像，心里又升起无名之火。不过好在马上就可以和这个讨厌的地方和这个讨厌的女人说再见了，无论自己还是哥哥。没过一会儿，安妮说衣服已经烘干了，可以换上了。
诺·哈特起身脱掉睡衣，来到壁炉前。凯特下意识地捂住巴迪的眼睛，想想又作罢了。她个子不低，可单看身材的话也就是个孩子。最重要的是除了光洁无暇的皮肤，她的裸体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如果说冒险者是神的话，那么神脱了衣服看起来也跟凡人没什么两样。
安妮从晾衣绳上取下她的贴身内衣时，不小心把手里的夹子掉在她脚边。她装作弯腰去捡，却用内衣缠住冒险者两条光洁的小腿打了个结，动作娴熟而自然，以至于当诺·哈特产生疑心时已经晚了——安妮紧紧抱住她的腰，露出诡异的笑容抬头看着她。
“你开什么玩笑？不觉得恶心……”
她话没说完就听“嘭”的一声，两条人影从旁边衣柜里猛冲出来，一把将她摁倒在地。和安妮一起，三人迅速压制住她的四肢，又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玩捆绑游戏吗？”诺·哈特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制住了。尽管她语气镇定，可身体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内心。她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有点犯困，可能正因如此才反应迟钝，而且四肢麻痹用不上力，竟让三个NPC给轻松制服。另外两人是酒馆的轻浮女和刚才提到的备胎男——这三人又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一个想法浮上诺·哈特的心头，她懂了。
“你觉得这样做，我哥就会来吗？安妮，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拿你来威胁我丈夫吗？”
猜错了吗？还以为这女人是思念过度发了疯，才动用这种极端手段，可她和另外两人看上去都很冷静。而且如此迅速娴熟的动作显然经过反复练习，不可能是头脑发热的结果。诺·哈特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从进屋前——不对，是从昨天收到公会的联络时就已经上套了——想到这个环环相扣的计划是如此缜密，她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一个恶心的兄控冒险者，不择一切手段赶走哥哥身边的每个女人，自以为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的死变态——除此之外还能是谁呢？亲爱的诺·哈特小姐？”
凯特在酒馆听过不少关于他们的传言，比如诺·布雷德在和安妮结婚前曾跟好几个女冒险者谈恋爱，但都被那个兄控妹妹用各种方式拆散了，因此这一番嘲讽让她目瞪口呆，本能地想要反驳，嘴里却只蹦出几个不连续的词：“你……你……你们这些……竟敢……”
“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啊，诺·哈特小姐。你的下场可是由你的表现决定的。”
她紧咬嘴唇，心想这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对冒险者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要说他们疯了，可制定的计划却面面俱到毫无破绽，付诸行动也果敢默契，没有丝毫犹豫。直到现在，那个备胎男还死死按着她的手腕不放，安妮压着她的膝盖，酒吧女则骑在她腹部盯着她，显然在时刻防备着。明明只是虚拟人物，下手前连后果都考虑到了吗？
但说到底还是信任这些家伙的自己太蠢。本以为这里民风淳朴，结果毫无防备地就让安妮把装备脱了个精光，连饰品都摘下来了，甚至还被灌了麻药——如果自己还带着戒指的话，哪怕只有一个，就能挣脱出来彻底翻盘……
可现在最重要的是摸清他们的目的，也只能先配合一下了。诺·哈特故作镇静，向似乎是主谋的酒吧女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用这样做，我也会听你们说的，甚至可以帮你们。”
“是吗？那我就直说了。”凯特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说：“我想让你滚回自己的世界。”
诺·哈特虽然聪明，却也花了好几秒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好不容易装出的冷静又碎了一地，困惑、抗拒、难以置信……种种表情混在一起，让她的脸色极其难看（虽然凯特觉得很搞笑）：“你……难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啊，不只是我，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失踪的艾伦和弗兰克都知道——你们的秘密早就暴露了。”
诺·哈特不愿相信，更想不通他们是如何知道的——系统允许这种事发生吗？但现在底牌已露，她也只有重整思路将计就计了：“所以你们想赶走冒险者？可就算我们走了，魔兽也还在这里，你确定要这么做？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应该明白，如果没有冒险者，你们的世界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明白是明白，可有些事也不得不做。再说你想错了，我们针对的不是冒险者，而是你。”
“我？为什么？”
“也没有为什么，硬要说的话就是你太不走运了——谁让你这么惹人厌呢？”
“你这……”
“废话不多说，诺·哈特小姐。现在就请你回去吧。”凯特从后腰抽出那柄短剑，抵在她脖子上。诺·哈特看到凯特手里的东西顿时脸色大变：“这是冒险者……是丽特·索立德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为什么呢？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和你无关，你要做的就是赶紧离开。”
“可我被你们绑着……”
“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诺·哈特感到颈部皮肤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凯特在她耳边冷冷地说：“现在就发动传送离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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