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凯特起了个大早,上班之前先去了趟安妮家。婚房是她丈夫出钱盖的,对冒险者来说大约等同于杀一百只魔兽的报酬。新房里还留着婚礼时的装饰,两人的新婚画像就挂在客厅墙壁上,画像上的新娘笑得无比幸福。安妮大概整夜没睡,看上去十分憔悴。她丈夫也没在家,应该是彻夜未归,艾伦看来就是去跟踪他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让巴迪在这儿监视?
凯特也不客套,接过安妮递来的一杯红茶,直接就问她婚后生活怎么样。但就如凯特所料,她什么也不愿说。从小就是乖乖女的安妮遇事都憋在心里,既不诉说也不求助,只会自己默默承受。听说是她主动向冒险者示爱,凯特他们这些发小都大跌眼镜。当然这背后肯定有桑尼大叔的鼓动和安排,不过对安妮来说,人生中难得勇敢一次,无论后果如何也只能自己承担。
“巴迪他们都很担心你,查克对你的事也不太放心……”
“我知道,”安妮低着头说,“大家只是觉得稀奇,并不是真心祝福我们,我也不能说什么……”
“安妮,大家都觉得你很勇敢,也很关心你。你也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你的,你一定要说,哪怕只是说出来就会好受得多。就算你结了婚,我们也还是你的朋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安妮的声音略带哽咽,“只是觉得好像没有这个丈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无缘无故地从家里消失,一连好几天也不回来……好不容易嫁给自己爱的人,可结了婚就像守寡,总是自己一个人过……”
“这个……男人恐怕都是这样的,一结婚就不爱回家了。”凯特知道自己这话算不上安慰,不过这也是她在酒馆工作的真实见闻。“何况冒险者的工作和农夫不一样,你也要多体谅。”
“可冒险者不像咱们这样忙碌……再说我们刚结婚,他就总不见人,说明并不在乎我,那又为什么要娶我呢?”
凯特无言以对,只能轻抚安妮的后背,感受着她的委屈和纠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安妮摇摇头:“他从不跟我说,好像我这个妻子不存在一样。有一次我问他,他就说回家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可能他说的是自己的老家吧。”
“也对,他心里大概没把这儿当成家。比起我,那两个同伴看起来更像他的家人。说不定他在别处还有个家,那里还有个女人等着他……”
“安妮,”凯特打断她说,“不要胡思乱想了,哪怕他不在也要对自己好一点,好吗?你的生活并不只有他,你是为自己而活的,明白吗?他是冒险者,不需要你担心,你也无法掌控他,所以想再多也没用。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事情会有转机的。”
安妮抽泣着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凯特知道她自小家庭不幸,父亲是个那样的酒鬼,母亲也早早离家出走。可能安妮因此特别期盼爱情,从小最喜欢读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每次玩过家家都要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虽然现在放马后炮已经晚了,但凯特觉得巴迪更能给她幸福。可他这几年老跟着艾伦在外面混,也冷落了自己的青梅竹马。
羊角镇这种传统的小地方并不存在离婚的概念,只要丈夫没死,女人就只能从一而终,所以安妮那受够家暴的母亲只能出走。如今安妮的婚姻也让她看不到未来,凯特的安慰也就只是个安慰罢了——连安妮自己都不了解她的冒险者丈夫,凯特又能知道什么呢?她耐心地等安妮平静下来,又问:
“你刚才说他会无缘无故地从家里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安妮愣了一下,没想到凯特会在意这件事。
“我也很奇怪,就是刚才明明还在家里,可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是突然出门了吗?”
“没有……没听到下楼和开门的声音,连窗户也没动过。”
“那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安妮似乎不好意思说了奇怪的话,有点不安地把玩着裙子的花边。
“具体是在哪里消失的,卧房还是走廊?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应该都是在卧室……哎?你相信我吗?”她惊讶地盯着凯特。
“毕竟是冒险者,不能用常理看待。不介意的话,能带我去卧室看看吗?我想确认下他消失的地方。”
二楼的卧室布置得相当温馨,尤其墙上的胖娃娃画像和鲜红的被褥分外惹眼。安妮显得有点尴尬,说这都是桑尼大叔的主意,意图确实太直白了点。新房内外的规格在奥伯伦村属于中规中矩,不过刚结婚就拥有自己的婚房已经很难得了,不少夫妇一辈子都住在祖宅,和长辈生活在一起。多亏安妮的冒险者丈夫给桑尼大叔雇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佣照顾他的起居(据说是桑尼自己要求的),安妮才能放心地和丈夫搬到新房里住。
“是在这里吗?”
“就在这里,有一次他就这么从我眼前消失了。”
凯特站在房间中央左右四顾,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诺·布雷德为什么会在这里消失呢?消失后又去了哪里?之后要怎么回来呢?
“你见过他在这里凭空出现吗?”
“出现?这个……”安妮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好像也有过几次……不过我光顾着高兴了,就没怎么注意。”
如果他消失后也是在这里出现的,那这个位置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既然地毯和天花板都看不出任何异常,那就只剩下——
“安妮,我能掀开地毯看看吗?”
和凯特想的不同,羊毛毯之下的地板上什么都没有,但毯子背面却有一个很大的同心圆图案,外圆直径几乎占满毯子的宽度,最小的内圆只有锅底大。这突兀的形式显然不是正常的编织图案,而是故意画上去的。
“这是什么?”安妮一脸疑惑,看来什么也不知道,毕竟新房的筹备和装修都是他丈夫负责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凯特在回忆中反复翻找,一条线索渐渐明晰起来,“我见过这个图案。”
那次闪·布里克在酒馆帮她捡餐具的时候,凯特看到他的铠甲在护颈和护手外侧就有这个同心圆的标志,而其它冒险者身上也有各种不同的图案。现在看来这些图案肯定有什么含义,也许是某种暗号,也许代表某个组织,但更有可能和他们来往这里的方式有关——凯特从未听说有冒险者正在赶往或准备离开羊角镇,他们要么在要么不在,来去都很突然,而安妮的发现让凯特终于注意到这个问题。
毕竟冒险者身上有太多的疑点一直被当作理所当然,但这些稍加留意就能发现的不合理之处肯定有什么解释,或许艾伦他们一直寻找的就是这个答案吧。
“安妮,我想让你帮个忙。”凯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可以证实的话或许就能揭开真相的一角,而这对安妮来说也不无益处。“我有几个问题想查清楚,而你也能更了解自己的丈夫,你觉得怎么样?”
圣诞将至,孩子们给自家院子里的雪人戴上红色的帽子和围巾,满心热切地期盼着圣诞老人的到来,大人们也都在忙着砍树和装饰房屋。在外活动的冒险者突然多了起来,不少人换上了圣诞风格的装备和饰品,而且他们还有自己独特的庆祝方式——和魔兽厮杀。
凯特在酒馆听他们谈论公会新发布的讨伐任务,说是在24和25日两天内杀死魔兽可以获得双倍掉落,总计数量达到两百只还有额外奖励。凯特心想讨伐活动是公会自己组织、冒险者自由加入的,并没有委托人,那么额外的奖励又是从何而来?好在托节日任务的福,诺·布雷德在消失数天后又回到了羊角镇。安妮总算和丈夫团聚,不然这个圣诞她就太可怜了,而凯特也得以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简直就像配合冒险者的讨伐行动一样,从23日日落开始,村外的魔兽就倾巢而动,吼叫声此起彼伏。虽然明知它们不会进犯村庄,可村民们还是人心惶惶,孩子们甚至担心圣诞老人会因为魔兽所阻来不了羊角镇,让自己收不到礼物。而冒险者们一直等到凌晨时分才全军出动,在村庄周围和魔兽展开激战。震天的厮杀和嚎叫声不绝于耳,让村民们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不眠夜。
这一晚艾伦他们依旧没有回家。当父母的早就放弃说教了,觉得这样下去他们早晚会和丹尼一样死于魔兽之口。村里人也都觉得他们几个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点不吸取教训。不过凯特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他们的做法了,只是在这个危险的杀戮之夜还滞留在外,实在很令人很担忧。
24日中午,艾伦终于回家了,一进屋倒头便睡,直到傍晚才醒。他刚一睁眼就发现凯特正守在床边,吓了一跳说:“你在这儿干嘛?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哦……”
“晚饭后阁楼见。”
想和自己哥哥说句话居然还得预约,不然动不动就跑出去,两三天不见人——在这个意义上,凯特倒是挺理解安妮的,而且还都是因为冒险者。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苦笑起来。
兄妹俩当然都早从圣诞老人的幻想中长大,如今也没什么亲戚来串门,因此今年的平安夜和往年一样,只是吃一顿家庭聚餐的事。不同的是家里没人装点,父母也再劝不动艾伦好好做事了。他们似乎已经认命,觉得全家团聚的日子有一天算一天。毕竟艾伦已经成年,也该为自己负责了。一家人就餐时,村外的战斗越发激烈,更是完全没有节日气氛。在凯特的记忆中,这是有生以来最惨淡沉闷的一个圣诞夜。
饭后等父母上床睡觉,兄妹俩像上次一样小心翼翼地爬上阁楼。凯特想起来他们小时候也常常这样做,宁肯在脏兮兮的阁楼上抱着玩具睡,也不愿乖乖躺在床上。两人从老虎天窗远眺村外,无论近处的农田、牧场,还是远处的湖岸和草原,各种色彩的魔法光芒闪烁不断,火焰、电光和爆炸接连腾起,目力所及的范围已全部沦为战场。
“那就是冒险者?”头一次见识到冒险者的战斗,凯特脸上难掩惊讶,“他们昼夜不停地战斗也不会累吗?”
“是啊,他们就是那样的人,而且战斗中还能不断获得补给。”
“你是说魔兽身上那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对,每只魔兽身上都带着钱币、宝石、装备之类的东西,还有各种药剂,杀掉它们就会掉落出来。所以冒险者一边战斗一边补充,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不眠不休地永远战斗下去,还会越来越富有。”
“怪不得他们没有委托也要去讨伐——只要战斗就能得到好处,对他们这样的强者来说还真是方便,不然也没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营生吧。”
“这你不用担心,他们死了还能复活。”
“……你说什么?”凯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艾伦平静地望着战场,似乎对这种事已经麻木了:“我们几个在战场和公会附近分头观察过。如果冒险者在战斗中死亡,尸体就会消失,然后马上又活着从公会里跑出来,继续奔赴战场。昨晚的战斗,这种事就发生了好几次,现在肯定也正在发生。”
凯特目瞪口呆。这些话颠覆了她对生死的认知,可艾伦看上去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就像咱们以前在丹尼家玩的桌游一样,勇者即便被杀,也有三次复活的机会,而冒险者似乎连这个限制也没有,无论多少次都能在公会复活。对他们来说,我们这个世界简直就像一个精心准备好的……”
“游戏?”
艾伦点点头:“越观察他们就越是觉得,冒险者的存在完全超出了咱们的常识和自然法则,就像一个随意作弊的玩家。而我们这些凡人大概就是游戏舞台的背景角色,是为了衬托他们而存在的。”
凯特心里翻江倒海,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震得稀碎。可尽管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却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反驳艾伦的推测——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自己迄今以来的人生又算是什么呢?就为了给14岁那年才出现的冒险者当铺垫吗?还有这个村镇乃至整个国家的存在,也只是为了给他们提供游玩场所吗?
“你能接受吗?自己的人生并不属于自己,而是为了他人的玩乐而存在的。虽然不想承认,可越是了解冒险者,心里就越清楚——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咱们虽不是他们的敌人,但顶多也就是玩物而已。”
凯特又想起了闪·布里克的那个眼神,现在她总算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不止如此,艾伦所说的也让她明白了那个图案的意义。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如果我们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那谁也改变不了。”
“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那你们打算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艾伦疲惫地笑了笑:“知道自己的生活毫无意义之后,要是还能回来就好了。我现在只想看看咱们这个世界以后会怎么样——如果有一天玩家们对这个游戏不再感兴趣,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看到凯特眼里瞬间闪露的恐惧,艾伦不禁暗骂自己多嘴——明明只要自己知道就好的秘密,为什么总会告诉她呢?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艾伦从来没有什么事能一直瞒着聪明的妹妹,要么被她猜到,要么总有种种原因不得不向她吐露,甚至有时只能找她出谋划策。在艾伦心中,凯特并不只是需要保护的妹妹,也一直是最可靠的盟友。所以即便年龄渐长,也从未将她完全排除在男孩们的圈子之外——就算他想这么做,凯特也总有办法介入进来,或者背地里悄悄地关心和帮助他们,给他们闯的祸擦屁股。
可只有这一次,艾伦是真的不想把妹妹卷进来,却还是出于内疚把丹尼的事告诉了她。无论艾伦如何痛恨自己的软弱,现在都已经晚了。
然而也只有一瞬,凯特便立刻压下心头的不安,因为她知道艾伦比自己承担得要多得多。她想帮助艾伦,怎么能自己先害怕起来,让哥哥担心呢?
“如果我们的世界真的是游戏,那么玩家不可能一刻不停地一直玩下去。他们总有加入和退出游戏的时候,所以冒险者并不总是在这里——这点你们也发现了吧?”
“是没错,所以呢?”
“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他们进出游戏的方式。”
艾伦来了兴致:“你不让巴迪监视安妮家,自己去调查了吗?”
“不止如此,我还让安妮帮了个忙。”
凯特那天临走前,和安妮一起把卧室的地毯拿到客厅铺上,并叮嘱安妮注意丈夫下次出现的位置。果然如她所料,安妮后来告诉她,诺·布雷德下一次回家就是突然出现在客厅的地毯上。他还奇怪为什么地毯换了位置,安妮就按照凯特教她的说辞,说家里偶尔改变一下布置更有情调,他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在那之后的两天里,诺·布雷德每次出现和消失也都是在客厅。凯特的猜想就这样得到了证实——冒险者需要在有特定图案的位置出入羊角镇。
“也就是说他们不能随时随地的进入和退出游戏,需要一定的条件。”艾伦若有所思地说。
凯特递给他一张画着同心圆图案的羊皮纸:“这应该是他们的某种魔法。至少目前来看,诺·布雷德只能在这个图案的魔法阵上进出。除了正常地出入家门之外,安妮从没见过他消失或出现在家里其它位置上。我想在冒险者公会和其它地方大概也有同样的魔法阵供他们使用,尤其公会应该就是大多数冒险者来去羊角镇的初始位置,毕竟大家只见过他们出入公会,却从没见过他们出入羊角镇。”
艾伦心想自己的妹妹可真不简单,从小到大一直这么聪明。他暗暗钦佩凯特的智商,又开始犹豫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诉她。
“安妮她过得怎么样?”
“如果我们真的只是背景角色,安妮又怎么可能幸福呢?”
“说的也是。都因为我耽误了巴迪,他俩本来应该在一起的。还有你和丹尼,都怪我……”
“艾伦,这都是因为冒险者。不要自责了,咱们都只能向前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发现了真相,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回来吧,艾伦,现在还不晚。去和莉莉姐谈谈,不要再把你的事也耽误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好吗?”
“你能甘心吗,凯特?知道真相后,还能接受这样的生活吗?”
“只要和你,还有爸妈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接受。既然我们是冒险者的陪衬,那就只有演好自己的角色,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和是否知道真相无关,世上本就有太多的无奈,艾伦和凯特都很清楚。就算为此而痛苦,最终也只能佯作不知地继续前行。这就是生活的本质,也是弱者唯一的选择。
“我知道了,凯特。”两行热泪从艾伦脸上流下来,他捂着嘴强忍抽泣说:“我答应你,再也不做危险的事。”
“我相信你。”
这个喧闹的圣诞夜,凯特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凯特打开窗户,看见艾伦和莉莉姐正隔着院子篱笆有说有笑地聊天——上次见到两人相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凯特正想打个招呼,又觉得当电灯泡不好,悄悄把窗户关上了。下午她去了酒馆,虽然肯定没有客人,而且老板也给她放了假,但他一个人过圣诞应该会很寂寞。两人一边在酒馆大扫除,一边天南海北地胡侃,查克还难得地露了手秘藏的厨艺。等凯特吃饱喝足回到家,又过了九点了。
艾伦不在。
爸妈当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因为见怪不怪也就懒得操心了。凯特又急急忙忙去找莉莉姐,可她也不知道。
“你们早晨不是在聊吗?我以为你们和好了……”
“啊,我们在叙旧呢,而且他想让我帮个忙。”
“什么忙?”
“……劝你不要去找他。”
借着门里透出的微光,凯特这才看到莉莉红肿的双眼。她知道艾伦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浑浑噩噩中飞驰而过。凯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伤心欲绝的父母,直到忏悔节前夜的酒吧狂欢大派对正式开始,她才突然意识到已经是二月份,更压根不记得有新年这回事了。派对上她和查克忙得焦头烂额,只要有人劝酒都来者不拒一饮而尽,到凌晨两点终于撑不住,被老板搀扶着送回家里,可一进屋又想起艾伦不在了。凯特只想借着酒劲忘掉去年的一切,忘掉自己曾有个哥哥。她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回到卧房,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凯特,凯特!”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凯特睁开眼,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找油灯。
“是谁?谁在那里?”
她的手在黑暗中什么都没摸到。凯特感觉自己好像轻飘飘地浮在虚空中,不知道身在何处——这是梦吗?还是说自己已经死了?
“凯特,是我!终于赶上了……”面前的黑暗像水一样流动起来,荡开的波纹中露出一张人脸。
“丹尼?”
果然是梦。凯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梦到丹尼了,他们在梦中的湖边、牧场和森林里相会,可即便是在夜晚,环境也从未像现在这样黑暗,仿佛所有的背景都被拿掉,只剩一片虚无。丹尼脸上的黑影继续退开,直到现出他的全身——和以前一样,梦里的丹尼永远是记忆中那个17岁的少年。
“好久不见,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丹尼?真的是你!”凯特冲上前想抱住他,可丹尼在黑暗中的身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捉摸不定,怎么也触碰不到。
“听我说凯特,我没有多少时间,有些话要告诉你。”
“丹尼?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躲着我?”
“凯特,我知道你很难过,毕竟艾伦他……”
“你到底在哪里?如果你还活着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告诉我,丹尼!”
“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只能说我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难道是……”
“没时间了,凯特。艾伦的事我知道,也明白你的心情,但是——”黑影再次流动起来,慢慢侵蚀丹尼的全身。
“丹尼!不要走!”
“凯特,不要去找艾伦——”丹尼喊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你不必那样做!因为我们所有人终究会在一起……”丹尼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色流体中,声音也越来越远,一切重又归于虚无。“我也会一直等着你……”
“丹尼等等!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丹尼!!”凯特大叫着惊醒过来,双手扑了空。她坐在床上愣了好久,直到两串眼泪落在手上,才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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