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曾对你诸多埋怨,现在我想拥抱你”
1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大概还没开始上学以前吧,我生活过得挺可以的。
我穿起了我爸爸给我买的儿童款的小西装,脚上穿的鞋子,是那种鞋跟装着彩色的灯,走起路来便会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亮的最新潮的款式。
混在一群穿着粗布麻衣,一身朴素黯淡的同龄人面前,倍感的满足感。
早上家里经常用猪大骨肉炖粥喝,味道说不出的鲜美至今还一直保留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忘却。
我的爸爸妈妈很恩爱,我从来没有听到他们吵过架(大概我还小,每天早早就睡着了),反正我父亲呈现出一种勤劳奋发向上的有志青年的形象。
我一直在我爸爸妈妈的呵护下健康成长。
我记得经常发烧感冒,我爸常背着浑身滚烫昏睡的我到村里赤脚医生那里打针,回来时候总是帮我将每包要吃的药粒放在汤勺里碾碎然后添加开水后喂到我的嘴里。
贴在他的背上,我总能感受到父亲伟岸的身躯:我爸是世间最伟大的。
把汤勺的药汤吹凉后送到我口中,我心中满满的温暖:我爸是世间最慈爱的。
那时,我爸在我们村里做一些收购一些洛神花,花生,甘蔗的小生意。日子过得还是挺红火的。
我喜欢那样的日子,父母勤勤恳恳,我的生活快快乐乐。
2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快乐无虑的生活被打破,变得不再好玩了。
大概当我开始会辨认这是谁家的伯伯婶婶,这是谁家的叔叔阿姨的时候吧。
我的记忆里,街坊邻居都说我的母亲是个大嘴巴,口无遮拦,分不清别人话里是好意还是恶意,总之,她们对我妈的一些抱怨或着善良的建议都会被我妈强有力的怼回去。
在她们眼中,我妈是个泼妇,是个疯子,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我知道,我妈妈天生脆弱而敏感,之所以稍有感觉到不招待见或者心里委屈都要直接的怼回去。是因为她从小是被抱养的,受到了太多的白眼和歧视,造成了她强大的自我保护意识。
自从我开始学会背包上学,扮鬼脸调戏小女生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感受到周遭的恶意了.
特别是常常听到姑姑,三婆等一些长辈对我和妹妹说:“幸亏你们兄妹长得不像你妈那样。”
我和妹妹站在一旁苦笑着,嘴里答不出一句话来。小小的我知道,母亲有不对的地方,可我却只能沉默,好像和那些人站在同一战线上审判我的母亲。
我讨厌那种感觉,讨厌里外不是人的自己,我更是学着《倚天屠龙记》里殷素素教小小的张无忌记住那些逼死父母的六大门派的每一张脸那样,记住了骂我母亲的每一个人,也仅仅只是记着。
而我的父亲从来没有袒护母亲,还经常骂母亲,不懂人际交往,善恶不分。
在我小小的年纪里,总觉得母亲是被孤立,她是孤独的,她是可怜的。
我的爸爸经常出去赌博,喝酒,晚上很少呆在家里,等到深夜才回家,陪我和妹妹的时间很少。
我似乎呆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丝毫感觉不到家的温暖。
十几岁的年纪,我很羡慕外面的世界,其实只不过是想逃避。
小学四年级,我写了一篇《爸爸你别再赌博了》的作文,现在也偶尔成为小学老师拿起当笑话讲。
却不知我当时的内心是有多酸涩。
3
相比家里的凄冷,我的学习开了挂似的,成绩就像打怪升级一样。
在小学升初中考试时,我的成绩排在镇里前五。
父亲虽然粗莽一个,酗酒好赌,却重视我的学习。
他做了个决定,让我转学,转到了一所比较好的学校。我至今还是很感谢他,为了我能够在一个好的环境学校,不惜跑了很多关系费了很大的周章才让划片区中学的校长放人。
可是我靓丽的学习成绩依旧改变不了破败的家庭关系。
父亲的恶习,母亲的不懂人际,我家的生活每况愈下。
所谓的家和万事兴,我家却活生生的成为了典型的反例子。我家有几次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我爸居然还有钱去赌博。
我都怀疑:这是我爸吗?
我家一边演绎着《一九四二》,一边演绎着《赌圣》。
我反感着贫穷,又埋怨着父亲的不顾家。却让一场变故让我恨不起来。
我的父亲帮别人家建房子,扛着超重的石头,让他腰间盘突出。
从此在家躺了三年。按父亲的话说,与死神握过手的人。
这三年,也是改变我性格的三年。
这三年,一个活跃好动,叛逆有趣的少年,从此变得高傲,阴郁,自卑无趣的软蛋。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父亲丧失了劳动力,我妹妹勉强读到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支持我这个仅仅是成绩好点的哥哥继续上学。
我是该理所当然,还是该厚颜无耻?
总之,我心理很矛盾。
我家里一大堆焦头烂额的事,我的母亲又笨,又让人看不起,不会赚钱。
有天我从学校放家回家,在路上看到我的母亲在马路边捡破烂,我撞见了。我差点哭了出来。
我想过辍学了,呆在家里不出门,想着早点挣钱,建立自己的宏图伟业,在我磨拳檫掌撸起袖子准备开干的时候却被爱惜我的老师强行带回学校。
4
我如同我的父亲,度过了非常灰暗的几年。直到他渐渐痊愈(留下了后遗症)而我的爸爸,以他放纵不拘,及时行乐,乐观豁达的态度继续度过了余生。依旧是改不了赌博,喝酒的习性。
我问他,为什么不改掉这些坏习性?
他说:“以前是很在乎得失,现在是娱乐性多一些!”
他还振振有词:经历过生死的人,已经看透了人生,人生得意须尽欢。
庆幸的是,在他遭遇的不幸的日子里,他遇到了一些给我家施于援手,让他感动并值得深交的真正朋友,他说他此生难忘,并懂得了更加珍惜。
所谓患难见真情,我也特别感恩那些年曾给我过鼓励和帮助的那些人。
命运让他遭遇了痛苦的三年,可是他痊愈后勤勤恳恳,继续用他的努力撑起了我们的家。用它的勤劳汗水,从跌入了人生低谷重新站起来,让我们家的生活好起来,他培养了我成为了大学生,受到了家乡人的尊重。
而我一直对他存在了误解。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认为我父亲身上带着种种恶习,不顾家,好赌,爱挥霍,从来不关心我们兄妹,从来没有考虑到我们兄妹因为贫穷,因为父母的原因而遭受了歧视。
我暗暗发誓自己,所有我父亲身上的特点,我都不想拥有,我不想像他一样,带着痞性,挥霍年华。
他喜欢赌博,喝酒,抽烟,挥霍,我一点也不想,可是我否认了一切,否认了他那些光彩夺人的闪光点,他乐观开朗,善于言谈,懂得人际交往,幽默,讲义气……这些我统统没有学到。
相反,我却是个独来独往,不善言谈,不懂待人接物,反感江湖义气,倔强的人。
有时,我渐渐感觉到,我活成了像我妈妈一样,变得刻薄不近人情爱记仇,小肚鸡肠的人。
我埋怨我的父亲,只因为曾经我父亲的身上的劣根掩盖了他身上的优良的品质,这些品质成为他能够从荒废自我却能从新站起来的品质。
5
人生有时的很多困局,自己苦思冥想,却在父亲的身上找到了答案。
原来我的性格里缺少了父亲的品质,而这些都是在我的主观意识里把他排斥掉。
我曾是多么高傲的少年啊,学习时宁愿自己独自解开问题也不问老师,浪费了很多时间。
生活的变故,让我变得异常的焦虑,而我没有了父亲从容不迫的个性,遇到事情时乱了方寸。
我不善交流,错失很多思维碰撞,错过了很多向他人学习的机会。
我曾懦弱,自卑,遇到爱情,没有付出全部的爱,遗憾终生,辜负了对方,又惩罚自己。
而我长期对父亲身上劣根性的排斥,以致于父子关系疏远,没有好好沟通相处,辜负了多少天伦之乐。
如今我重新审视我的父亲,他身上那些星光熠熠的品质,让他在跌宕起伏的一生中,受人尊重,肯定。
而我也渐渐理解了父亲的不容易,包容父亲身上的劣根性。重新学习了父亲身上的优良个性,走着像父亲一样坦荡的人生。
我深深的拥抱了我父亲,承认自己年少无知,和幼稚的自己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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