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文/第七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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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方辞远在偌大的院子里放烟花,杜威威在一旁呆站着,想起宁檬唱过的一首老歌《烟花下扬州》。
那时的宁檬还喜欢偎在自己身边呢,她想笑。
但她现在不在这里,以前有热闹的地方,一定少不了她。
还有杨燃,周明泽,都走出了杜威威的岁月里。
那年的七夕,周明泽还为杜威威开了焰火晚会。
那时的焰火像是盛开在梦里一样,映的心都亮闪闪的。
后来才发现,焰火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是应景罢了,只是有个人刚好在这方天地之间,把漫天冰凉的焰火都浸透的异常温暖。
02
杜威威坐着火车去了扬州。
她想去看看曾和他们一起上的A中,还有那条幽静的巷子。
巷口的那座院子早已易主,绿而乱糟的爬山虎爬满了白净的院墙,也爬满了杜威威的心。
绿色的蔓延,让她的心荒荒的没个着落。
杜威威走上前,用中指指节叩响了枣红的木门。
“笃笃笃。”
门吱呀一声打开,迎出一张女人的脸,有着江南水乡的干净温婉。
“请问你找?”
“你好,我原来在这里住过,想回来看一下,可以吗?”
“可以,进来吧。”
女人笑着把她领进去,杜威威弯弯眉眼轻声颔首道谢。
院子里比起从前多了张石桌,院落很干净,模样也和当初搬离时没作太大改观,杜威威想起周明泽说过的:
“有时太过熟悉,反而恍如隔世。”
恍如隔世。
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暖暖的夕阳把女人未洗完的衣服染成了橙红色,很美,她记得杨燃吹过的肥皂泡,好像也是这个样子。
正屋,东堂,西堂,一半映的明亮,一半遮的阴暗。宁檬曾信誓旦旦的说:
“等我上大学的时候一定要报美术,然后第一幅画就画我们的小院,多好看呀!”
周明泽和杨燃在一旁笑她:
“你不把屋子画成原始人住的山洞就不错咯!”
宁檬大怒,咆哮着追打他们,杜威威蹲在一旁乐到透不过气来。
但后来宁檬没学美术,她报的金融管理,说要以后和杨燃一起养家。
进到正屋里杜威威看见有个小男孩在认真的写作业,眉间微蹙的样子像极了周明泽,见她进来,小男孩笑的甜甜的说了句:
“姐姐好!”
杜威威点头应下,依旧弯着眉眼。
东边墙面上贴着几张奖状,但奖状似乎遮不住宁檬在墙上画的涂鸦。
就如同时光,再有力量也抹不去岁月里那个人走过的痕迹。
天色一点一点沉下来,杜威威向主人家作辞,去了清水河。
高二暑假时,恰逢杨燃生日,他们一起在清水河上划船,杜威威和宁檬执意要划划看,结果笨手笨脚的差点把船掀翻,被周明泽好一通训。
她站在桥边等远处的小游船过来,晚风微漾,晃的人心神通明。
天色渐变成了深宝蓝,那边的柳梢上也吊起了一只弯弯的月亮。
波光溅滟,一弯新月天如水。
如果周明泽在,一定会感叹:
“美到心颤啊!”
杜威威一如既往的爱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无论爱和恨都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可是爱与不爱,向来不会如同实物一般有个所以然。
这不怪她,只当是早烟月间风沙肆虐,遮住了眼。
03
他们在杜威威的生命里兀然登场时,命运的大钟依然敲过十六次,每一分每一秒都保持着亘古不变的缓慢和平静,却又在这种安宁祥和中偷走岁月的每一丝光亮。
初秋的A中,沉寂许久后,再次沸腾起来。
杜威威不是扬州本土人,她原籍长沙,却自小住在岳阳,邻楼依水,风景怡然,但她向往扬州。
杜爸爸的工作调度要去南京,杜威威坐车径直去了扬州。
到了那里杜威威给杜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这里好漂亮啊!”
杜爸爸只好给她调了学校。A中,半重点,半封闭,杜威威不愿意寄宿,杜爸爸不同意,理由是他和杜妈妈都在南京,怎么可能照顾的到她。杜威威当然不会就此妥协,隔天,便同意了宁檬希望杜威威和他们一起合租的请求。
九柳崖清水巷口的一处民房,自此搬进来新主人,杜威威,宁檬,周明泽,还有杨燃。
有喜欢的地方和结伴的人,美好的让杜威威一度以为自己身处天堂。
可是命运怎么会向我们描绘的方向奔去。
系统考前夕。
杜威威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因为她的学籍还没有签过来。
只是这样而已。
但这只是周明泽的认为。
系统考关系着你还有没有在这个学校呆下去的资格。
于是周明泽闹到了主任办公室,堵着主任,要求复原杜威威的考试资格。主任震怒,叫来保安,把他强行拖走,记大过处分。
结果是杜爸爸来摆平这事,果真是看权财的社会。
杜威威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叫方辞远的男生告诉她了。
他也是转学过来,只是流程不一样,方辞远是借籍顶替,杜威威的学籍在岳阳还没签过来,方辞远只是借一下她的名额,和校长有关系什么都好办,等杜威威的学籍签过来,自然就可以考试了。
只是呢,在这之前,杜威威得帮助方辞远考试才可以。
“如果不愿意,那你的小男友就会有被开除的危险。”
这是方辞远的原话。
一星期后成绩发下来,很不错,只是不属于她而已。
杜威威拉了周明泽坐在清水河边,手里捏着几条柳枝,对他说:
“我很谢谢你帮我,现在我欠你一份人情,嗯,我会还的。”
说完她把手里编好的柳环戴在他头上,对他笑笑,便起身慢步踱回院子里去了。
她到底没和周明泽提关于方辞远的事,在她觉得,男生是爱面子的,说出来只会让他心里难受,杜威威不想再欠他一份人情了,她怕还不完。
04
“对不起,请你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你以为她是什么!你当初随手丢了,现在又要她回来!”
“是我对不起她。”
“呵,你还知道对不起她,后来她最无助的时候你在哪儿,这么多年她漂泊在外难过孤独的时候你在哪儿!”
“那,你要待她好。”
05
时间会让人把所有故事都不了了之。
后来那件事就这样过去,关于结果,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回答。
却都不愿说。
周明泽向杜威威表白是在仲夏的篝火晚会上。
火光把在场的每个人的脸庞都映的灿烂,当酒瓶的瓶口转向周明泽时,他被问及他所遇见过最难忘的人。
“杜威威。”
周明泽起身走向杜威威,把一只柳环戴在她头上。
“你是我遇见过最难忘的人。”
杜威威拿下头上的柳环,上面还有一朵红玫瑰。她看着玫瑰,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抓了下头发,便歪倒在地上。
“她有选择性失忆,某些东西会激起她对过往的回想,让她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事,大概,这玫瑰花就是其一。”
这是医生对周明泽说的话,他向周明泽说了些关于杜威威病情的事,便离开了,剩周明泽一个人在病房外踱步,远远的走廊那端吹来一阵清风。
有些事啊,终究说不得。
杜威威出院后,周明泽再也没有送过她玫瑰,只是隔几天就在杜威威书桌的花瓶里放枝山茶。他说玫瑰艳俗,不如山茶清丽,惹得宁檬在墙上贴了幅酸梅图,还对杨燃说:
“你觉得酸的时候就看看这个。”
彼时的杨燃正在吃东西,他抬头望了一眼,一捂嘴就跑了出去。
“我看这个想吐。”
都把方辞远忘了,抑或只是不愿提及罢了。
方辞远是转到他们隔壁班的,杜威威去他们班借教具时发现了他。
她一眼认出他来,他正在给几个同学表演魔术,看到她,脸上露出欣喜异常的表情。一瞬间,杜威威眼前好像忽的闪过一个小小的人影,手里好像还举着东西,很快很模糊的影像,还来不及分辨就消失了。
她摇摇头,接过班长递来的教具,道了谢,急急的走了。
偏偏听见他在后面追喊:
“杜威威!”
她心下一惊连忙加快脚步,侧身闪进教室里,一直看到他遍寻无果离开后,杜威威才从宁檬的桌子下出来。
结果把宁檬吓坏了,问她怎么了,杜威威笑的尴尬。
“没事。”
她到底是忘了我了。
方辞远回到位子上把纸玫瑰收起来难过的想。
可是杜威威,这么多年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你又怎么会知道。
06
七夕如期而至,杜威威搭了最早一班从南京到扬州的火车。昨晚,宁檬已经和她通了电话。
“威威,明天来扬州吧,我们去九柳湖玩,我在车站等你。”
高三结束的暑假,亮丽明快。九柳湖是他们以前常去的地方,老友重聚当然也是老地方才好。
杜威威在扬州车站找到宁檬,被她拉着在外面晃了一天,临近傍晚才赶去九柳湖。
远远的,杜威威看见一簇簇烟火在九柳湖上空绽放。
像天与水的欢宴,映的杜威威的心都亮闪闪的。
似曾相识。
后来的杜威威想,烟花一样,只是少了一个人。
很重要的一个人。
她看见周明泽从烟火中走出来,走到她面前,对她说:
“今后,无论我疾病贫穷,糟乱不堪,都请你不要离开我。”
“一定会。”
一语成谶的感觉会很好吗。
那天,杨燃和宁檬并肩坐在湖岸上憧憬着未来,他们去了同一所大学,为了心爱的人努力是很件美好的事。
杜威威决定把烟火记在心里,很美啊,记牢了,把周明泽也一并记了进去,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转过头去对他笑,一如那年清水河边的模样。
07
大学报到那天,杜威威坐在车上惴惴不安。
她总觉得还会遇见他,听隔壁班几个女生八卦说,那个蛮有才的方辞远也报了这所大学。
方辞远,真是个噩梦。杜威威选择不去想回过去的事,才会感觉他似曾相识,还有那个一晃而过的虚影,是谁呢。
周明泽察觉她神色不对,侧过身来问她:
“怎么了?”
“没事,可能有些累了。”
杜威威垂眉轻笑了一下,接过他递来的水,逆着光把脸转向车窗外。
别想了,杜威威。
偏偏没有遇见不该遇见的人,她心里按下十万分的满意。
呐,新生活,这下应该可以重新开始了吧。
岁月无言,霎眼已经过去两年,两年里没有想象中的大风大浪,两人作伴,四人作陪,如果不是杨燃和宁檬在另一个城市,杜威威甚至都有一种依旧活在高中的错觉。
入夏,柳树张扬出一年中最盛世的模样,周末的傍晚她拉了周明泽去校外玩,提出去河边走走。
那条河很像清水巷边的清水河,那年六月搬离小巷的时候,宁檬把眼泪掉进了清水河里。住了两年,阿猫阿狗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人。
杜威威没哭,她想以后总归会回去看看的,有些东西它既不属于你,没了就没了吧。
走了一阵,周明泽说他累了,想要回去,杜威威答应着,返回的路上,却比来时更沉默。
直到杜威威的宿舍楼下,周明泽淡淡的说:
“进去吧,我走了。”
便再没有下文。
杜威威暗暗的觉得不舒服,她边上楼梯边数着,
“一,二,三,四……”
一路上,周明泽没有说过十句话,让她心里酸酸的。
她努力按下心里的不愉快,用宁檬的话来劝诫自己。
“不要事事都去追问,他会烦,你也会累。”
却没想到第二天遇上了方辞远。
去声乐教室上早课时,方辞远串课,撞见了她。
他笑着和杜威威打招呼,还没来得及细想,杜威威怀里的课本就散落到了地上,头也晕晕的,甚至没有捡起课本,便落荒而逃。
事后,杜威威有回去找过,没有,大概是被保洁阿姨收走了。她很沮丧,晚饭时去找周明泽,向他坦言,她遇见了方辞远,课本也丢了。
周明泽只是带她去教研办又领了一套课本,然后拍拍她的肩说:
“没事。”
傍晚的风不凉,但能让人清醒许多,杜威威坐在荷花池畔的大石头上吹晚风,想起白天的事,眼泪又涌了上来。
只一句没事吗,连安慰也不曾有。
杜威威想就原谅他吧,男生都很粗心,没关系。
旁边却传来温暖的嗓音:
“喏,你的课本。”
杜威威借着微光看向那人。
是方辞远。
她吓得从石头上跌坐下来,方辞远无声的苦笑一下,把课本放在草地上,蹲下身,靠近杜威威,平静的问道: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小姑娘?”
杜威威慌忙摇摇头,方辞远转头看了一下湖面,又转回来,露出不可捉摸的表情,
“那你还记得它吗?”
方辞远向杜威威靠近一些,张开右手让她看,手里并没有东西。然后他翻转手指,变出了一枝玫瑰花。妖娆的红玫瑰,很漂亮。
“忘不了吧,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总缠着我让我变给你看。”
方辞远晃着手里的红玫瑰,笑的像个孩子。
又是玫瑰。
杜威威眼前一黑,后来的事便一概不知,但她却想起那年。
再不愿提起的那年。
08
周明泽的态度越来越像寒冬的太阳,不远不近,不冷不暖。
上次方辞远把杜威威吓倒送医院后,周明泽只是来陪着,话也不多,压抑和不解无时无刻不侵扰着杜威威,让她透不过气来。
再后来杜威威去找他的时候,他都会有意无意的透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直觉越来越不好。
杜威威只好打电话给宁檬,宁檬听她说完,沉默了许久,幽幽的说:
“无论什么,久了总会倦。”
对,自己任性,脾气差,总惹他生气,他是不是倦了。
他如果真的倦了怎么办。
杜威威挂掉电话,一下子慌了。
都说爱人是自己的另一半,可是真的要分开的时候呢。
谁愿意卸去一只胳膊,一条腿。
找他问问吧,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杜威威约在九柳湖等他,初夏的月亮很冷清,远远的好像隔着雾,什么也看不到。
可她没等来周明泽,只等来他的电话。
“威威,我马上要去美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对了,方辞远都把以前的事都和我说了,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比我好,忘了我吧。”
没有再见的道别不等杜威威答话,电话那端便已是忙音。
走的真利落啊,就像九柳湖的烟花,记牢又怎样,人走花零落罢了。
杜威威哭不出来。
晚风刺骨凉。
09
九柳湖的电话后,杜威威真的没有再见过周明泽。
时间比死水还静,把杜威威所有的不甘都浸透了。
就这样吧,她想。
如同清水巷口的小院,哪怕后来重逢时物是人非,该走的你留不住。
那年的风雨会把一切吹干洗净。
方辞远向她坦言,自己休学两年,现在突然回来,杜威威如果不愿意见到自己,他保证不会再出现。
这一年里果真没有再见到方辞远,同样的,周明泽也彻底消失。杜威威一下子变得孤独,清冷,开始拒绝着无法动心的人,开始行色匆匆又茫无目的。
都说岁月漫长,可是真正失去,又不过瞬间而已。
临近毕业的五月,杜威威找来方辞远的电话,拨了过去。
“晚七点,莲花池。”
又是初夏,晚七点,深宝蓝的夜色,凝重又清凉。
方辞远到的时候,杜威威正靠在大石头旁,晚风把柳梢吹拂到她脸上,她却一动不动。
“你知道他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事?”
“瞒我很好玩吗?”
那天她去找宁檬,碰见杨燃在打电话,和周明泽。
周明泽得了骨癌,虽然是良性,但需要匹配的干细胞来进行骨髓移植。
他从来没向别人说过爸爸去世,妈妈再婚不再管他的事。
杜威威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怪不得他要走。
她没有尝过举目无亲的感觉,但她想,会很难过吧。她想帮他,无关过往。
可杜威威在这里什么人也没有,想来想去,突然想起自己高中去医院复查时,方辞远来看她,向他提到,他的叔叔是骨科专家,细胞学学者,所以现在她来求他。
“你是要我帮他?”
方辞远垂下眉,眼里的光一瞬间沉下去,暗的好像要把深蓝色的天色都溶掉。
“可以。”
他微微抬头,看着靠在大石边上的人,突然笑出声。
“但报酬呢?我总不能白帮吧。”
“我会凑齐手术费,以后一并给你,请你叔叔,先救他。”
“手术费不用你付。”
方辞远咬咬牙,指节攥的发白。
“我指的不是这个,手术成功后,我要你忘了他,和我在一起。”
杜威威低下头,拾起一块石子,丢向池中心。
“好。”
后来的手术很成功,不到半个月便找到了匹配的骨髓。手术后的周明泽在重症监护室躺着,方辞远带杜威威去看他。
病房外的杜威威隔着玻璃看着周明泽苍白的脸,无声的笑出来。
她转头看看倚在墙上的方辞远,又转回去,抬起手轻轻碰了下映在玻璃上的脸,泪水渗进了地砖缝里。
她背转过身,方辞远突然伸手帮她擦掉眼泪。
周明泽,那一年我欠你的,终于还清了,没有说出口的再见,现在还给你。
再见,周明泽。
“辞远,我们走吧。”
10
大学毕业只是一瞬间而已。
离别的那天晚上,每个人都把自己灌得烂醉,每个人都只有心还醒着。
宁檬只身来找杜威威,靠在她肩上,举着酒杯说:
“威威,我还是想要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她说这话时眼神飘向远处嬉闹的男生们,好像里面有她熟悉的那个人一样,惹的她眼眶微红。
记得高中时,她对杜威威说过,她想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用各种不可思议的颜色把它们记下来。
孤独的,悲伤的风景也好。
宁檬把酒杯里的残余灌下去,起身离开。
她让杜威威转告杨燃:
“对不起不能解决什么,或者会给你带来更多悲哀,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无论做什么事,我们总有自己的理由。人是趋利避害的,但在无法挽回的情况下,我们在自己和爱的人之间,总会无条件把自己推进深渊。
我对你的伤害,已经是我无法承受之外的最小化。
辗转几个春秋,方辞远终于在一个像那年仲夏的篝火晚会一样的夜晚向杜威威求婚。
那一年周明泽拿着一只带着玫瑰的柳环说:
“请你做我女朋友。”
后来柳环变成了指环,玫瑰变成了钻石,话也不再一样。
“威威,请你嫁给我。”
一向能言善辩的方辞远单膝跪地的说完这一句,沉默了。所有人都看着杜威威,她低着头,夜色笼罩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她想起周明泽说过的一句话。
“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可我不会照顾自己啊,周明泽。
曾经宁檬问她,
“你喜欢周明泽什么?”
“干净啊,他什么都干净,说话干净,笑也干净,连写出来的字也干净。”
杜威威想到这里笑了,看着眼前同样有着干净笑容的方辞远。
“好。”
她对他的问话似乎永远只有一个好,再不愿多说。
七夕,又是七夕。
方辞远准备了许多烟花,七夕入夜,拉了杜威威去方家后院点给她看。
还是一样的烟花,很美,只是少个人罢了,无伤大雅。
“辞远,我累了。”
“那好吧,我扶你回房。”
他让她去沙发坐下,自己去给她倒水。当他端着暖暖的麦茶回来时,发现杜威威,不见了。
两天后,卫星手机定位,在扬州清水巷口找到了她。
她正站在一户人家门口,枣红的木门,绿而乱糟的爬山虎。
11
哪有爬山虎。
搬来那年杜威威强行从北方带来一株,爬山虎生命力旺盛,她以为它会活下来,但一场梅雨过后,它和周明泽一样,枯萎死掉了。
周明泽没有活下来,他一直只是活在杜威威的臆想里。周明泽查出骨癌时已是晚期,怎么可能会再有奇迹。
这些年,杜威威只肯活在自己梦里,梦里方辞远的叔叔医好了他,梦里她还清了欠他的所有,梦里他还好好的,梦里他和一个不明姓氏的女孩白头偕老。
那一年周明泽的丧礼没有人告诉她,那一年她独自坐在九柳湖边,妄图嗅到空气里残留的烟火味道,那一年她听着若有若无的哀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她想起他们的对话。
“我把她还给你。”
“还给我?你以为她是什么!你当初把她抢去,现在又把她随手丢了!”
“是我对不起她。”
“呵,你还知道对不起她,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她的以后,她孤独难过的时候怎么办,如果没有人照顾她怎么办!”
“那,就请你待她好。”
那一年方辞远向周明泽低下头,后来的周明泽却再也不敢见杜威威。
那是周明泽查出自己罹患癌症的傍晚,他去找了方辞远,他们本是旧相识。
讲故事都喜欢说很久很久以前。
有个人告诉杜威威,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三个都住在长沙,那时杜威威还很喜欢方辞远,每天央他给自己变玫瑰花看,尽管是纸做的,杜威威还是很捧他的场。
直到一个刚下完雨的傍晚。
杜威威最喜欢傍晚,西方人称它为狼子时分。
那个干净的傍晚,杜威威在马路边的水洼玩纸船。听见有人叫她,抬头看时,方辞远站在马路对面,右手手指翻转,变出了一枝玫瑰。
是真玫瑰。
杜威威高兴,要他过来,方辞远什么也没想举着玫瑰就跑了过去,不远处一辆车子闪了两下远光灯却没有停住。
花瓣散了漫天,飘下来掉进了血泊里。
妖娆的玫瑰红。
后来,杜威威一家迁去岳阳,走后不久,周明泽的爸爸重病缠身,短短的时间便撒手人寰。
他的妈妈迫于生计再婚,继父对周明泽并不好,于是在一个雾蒙蒙的晚上,周明泽离开了长沙。
而方辞远,他的左腿几乎废掉,在那个医疗技术并不发达的小城根本无人能医,还好他的叔叔及时从俄罗斯赶回来,千辛万难医好他,但留下了后遗症,不可以再用力跑了。
而他的叔叔就在医好他的第二年被召回俄罗斯的医科研究所,经年未归。
后来的后来,周明泽一路漂泊,在那一年终于找到杜威威,这一生伴她从长沙到扬州,直到生命尽了,亲手把她托付给另一个爱她的人。
讲故事的人名字叫时光,又名岁月,也唤作回忆。
他让她终于感受到还有什么比卸下一只胳膊一条腿还疼的事呢。
再没有了吧。
12
方辞远在枣红木门前抱住杜威威,只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请原谅他这么辛苦的瞒你。
对不起,请原谅他这么执着的追随。
对不起,请原谅他这么多年这样爱你不曾离去。
一如你们第一次相见:
“杜威威,送你一朵玫瑰花。”
他右手手指翻转,纸玫瑰的香气穿越了一整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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