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份功力,黑衣少年瞥见,也暗自吃了一惊,忖道:听人常道江湖上流高手,言必称“多情,无名,落雁归云”。
这人名列其中,果然非比寻常。单是他聪辩入微的听力和这洒脱无碍的轻功身法,我便颇有不如了。
再一听那狐教糙汉遮羞的怒骂,顿时得知魏姓人适才是存心戏弄这干人等。
因为他们在喝骂的话语中声称:老爷们正在吃酒快活,这厮不请自到。却竟在死乞白赖、混吃骗喝一顿之后转身即逃,无赖可耻至极云云。
虽然这干人等言辞之中,往自家脸上涂脂抹粉,极尽美化之能事,但陈烨却依旧恍然亲历目击他们被白衣人尽情戏耍的诸般可笑形状。
将幻想与眼见两下对照,越加觉得滑稽有趣。情难自抑之间,冷不丁竟“格”地一声,笑了出来。
可她这一声,笑得极不是时候。
那群以李、屠二人为首的狐教众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随意耍弄了一通,并且扬长而去令他们束手无措之事,虽然经过他们自己一番修饰,可那只能掩人耳目,他们自家内心又哪能因此舒坦?
陈烨的笑声巧不巧正迎头撞上了对方心头绵亘的这股无比恼怒的窝火。
李贪生冲饭馆里探了一眼,狞厉地笑了一笑,当即带人大步走将进入。
黑衣少年暗说不好,搭搭陈夜脉象,仍然未见转机。眼见狐教众不怀好意,直冲陈烨而来。
彼此双方一言不慎,即是恶战。他虽不惧,可陈烨丝毫武艺都不会,陈夜更未脱生命危险, 哪怕一点点最轻微的震荡也承经不起的,又岂容孟浪干戈?
他心里顿时又气又急:小妹子,你可真会给我惹事!
那李贪生见陈烨才只十几岁年纪。衣着朴素,容颜姣好,楚楚可怜,不禁一怔。
原本寻晦气、挑衅的念头刹那间飞没了影。心说这乡野丫头敢情方才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所以才发此笑,却与我等无关。
穿黄衣的屠姓汉子咧开大嘴笑道:“李堂主,江南的女娃子果然都水鲜杏嫩的,真不枉了传说的盛名。”
李贪生心下默然赞同,便向陈烨微微地一笑。
他二人原无恶意,但那带笑的尊容,却着实面目可憎。陈烨害怕得紧,不自禁地退到黑衣少年跟前,紧紧攥住他的手臂。
李、屠二人目中精光一闪,知道这少年身怀武技,并且颇为不低。
青狐堂主李贪生马上联想到陈烨的嘻笑是否受此人指使?
当下他沉冷地嘿了一声,说道:“这位小哥气宇风度、卓尔不凡,定然师出名门。”
他此语看似恭维,实则是在投石问路,要求对方自报家门。
若是往常,黑衣少年定是傲慢充耳不闻,只今日陈家姐妹二人之生死安危系于他一身,便不敢再任性托大。
因勉强微笑道:“不敢,小可姓曲名辰,无名小卒,辱没师门。”
李贪生暗忖道:当今江湖九大门派新秀之中,三剑七彩五云,方可称一流人物。除此而外,皆不足道。
其余门派传人,更是等而下之。这曲辰名不见经传,应该并非名门弟子。那么又岂敢故意使人冷笑,嘲弄奚落我狐教?
然而黑衣少年脸上英气勃勃,又让他放心不了。盯着对方的眼睛,他又问道:“小哥究竟出自何门何派?以你这等人材,正是少年英雄,说来断不至于令师门蒙羞吧?”
黑衣少年道:“小可所出,也只是一小小的江湖帮派,比起狐教的众英雄们来,可谓寂寂无名又默默无闻。”
他这句话说来有点绕,李贪生一忽儿间没能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直观感觉告诉他这话并无特殊意味,应该就是一句单表钦佩或夸美赞扬之情的言语。
那黄狐堂主,姓屠的性子更其莽直,听到他夸赞“狐教的英雄们”几字,顿刻间大感悦然,呵呵笑道:“好个明白事理的娃儿!李堂主,我看这娃天资不错!”
言下竟似有收录黑衣少年为徒的意思。
黑衣少年打出生以来,就视谄媚奉承为最可羞耻之事。不料今日迫于形势,竟信口就说了还说,脸立时就涨得通红。
李、屠二人还认为他因被狐教堂主看中而内心欣喜若狂,紧张至此。
陈烨则全然不知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她心中既害怕又新鲜,手掌里的汗濡湿了黑衣少年的衣袖。
她一点也猜测不到接下去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因此,既矛盾又忐忑。
既恐惧有事情发生,又渴望着它的来临。
并且还隐隐约约地惋惜:
那个通身雪白的魏公子没走该多么好啊。他一定会有办法打跑这些讨厌的坏蛋!并且,他还能救治好姐姐的伤。他一定能的!
然而现实不容分毫幻想。在她的世界里,既不存在假设,也不停留梦境。一切都如此真实又那么残酷。
陈烨只见到那李贪生全神贯注地端详着黑衣少年,半晌之后,他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道:“屠堂主,此子确实是可造之材。将来成就非凡,当远驾你我二人之上!”
那姓屠的一脸喜慰,搓手不迭道:“若果能那样,当然最好不过。”
仿佛黑衣少年已经行了三跪九拜大礼,为他纳入了门墙。
于是乎,那振兴本支武学的心愿,那充满希冀的未来盛景,因此都变得并不遥远,甚至都依稀近在咫尺,都已招手可望。
就在他要向黑衣少年说明自己收徒美意的时候,一个狐教众在饭馆门外忽然惊叫道:“霹雳堂主!”
李、屠两个乍听得此言,胸口如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那嘭嘭心跳,又恰似急鼓紧槌三通。
二人不约而同,脱口喊道:“什么?”
呼喊声中,这哥俩双双弹身出门,顺了那属下所指方向,果然看见一袭月白缓步慢走,正施施然地向此处徐徐游移而来。
李屠二人齐齐吐了一口凉气,失色道:“是他!”
那屠堂主忙乱中犹回目黑衣少年一呆。李贪生低喝道:“快走!”
两大堂主当即率了一干教众,自另一个方向躲闪开去。瞬息之间,便避走了个精光。
那陈烨见状大奇,一时简直难以相信,犹疑不真。
耳闻黑衣少年一声长叹,倏忽想起狐教众临去前所说的“霹雳堂主”四字,又心想:这人是魔怪么,竟能让那般一群凶神恶煞也谈之色变,闻风丧胆?
如是一想,她自然就问了出口,道:“‘霹雳堂主’是谁啊?好厉害么?”
黑衣少年道:“他姓秦,是江南武林的霸主。”
陈烨点了点头,却并没弄懂“江南武林的霸主”这七个字所含的分量。
在她小小的心里,凡称王称霸的就不是好人。而是恶人。对恶人歹人,她从来便只深恶痛绝更敬而远之。
所以,当听到“霸主”两字,她就觉得索然无味,说道:“那,那个爱穿白衣服的魏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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