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拖把往水桶里一立,它自己开始清洗,甩干,再用干净的水将自己浸透。博物馆有一个密闭的展厅来存放一块儿有强磁场的陨石。扫地机器人没有办法正常工作——那块倒霉的石头会扰乱他们的电流。至今科学家还没给他们造出既轻便又能完全隔绝磁场的外壳,所以这个展厅必须由我来打扫。幸运的是,展厅并不大,只有稀稀落落几个玻璃柜。最大的自然是那个放着天外来客的玻璃柜,剩下的,只是为了衬托他而摆放的根雕作品。他们都是泛着暗红的古铜色,像陈年的伤或者干涸的血迹。
我在这里工作一个月可以挣得三千个金雀,但我已经鲜少见过哪些可爱的,闪着金光的小鸟了,它们直接飞向了我的银行账户,变成了数字。天知道它们飞过去要经过多少0和1的变换。博物馆馆长一个月只坐在办公室里抚摸他那只橘色的大肥猫,间或拿着牙签剔牙,他每个月便能得到一万两千个金雀。
这是公平的。他的每一个细胞核里都蠕动着全部的“完人”的基因序列,而我只有四分之一的序列。序列的多少是不可伪造的。政府斥巨资研发出了一种新型技术,给一整套序列的每两个基因之间,都插入了不影响表达的冷荧光标示。
在这个时代,妓女越来越多,她们大多数是“纯非完人”,希望能怀上某个“完人”嫖客的孩子,让自己的这个孩子成为二分之一的“完人”。母以子贵,这样她们便可以提升自己的社会阶层了。就算一个“纯非完人”的孩子读到博士,他或者她的月薪也不会超过八千个金雀。当然,也少有“纯非完人”的孩子能读完大学,他们的基因决定了他们智力低下的必然性。
我使劲地拖着地。因为我那四分之一的完人序列,我才有幸得到这个美差,并不用太过劳累,便足以养家糊口。我那可怜的丈夫,虽然他也是四分之一的序列,但他却不得不靠开出租飞艇来挣钱,早出晚归,没有休息日。就算是机器也会因为过度使用而损坏,何况是人呢。因为工作更辛苦,所以他的工资比我高上不少,这令我们俩都感到放松,虽然他有时会对我施以拳脚。要知道,妻子的薪水若比丈夫还高的话,是要受人议论的。
我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我寄希望于她能嫁一个二分之一或者八分之五大男人,再不济八分之三也行。就像谚语说的:“嫁女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她别和一个纯非完人私奔就是上帝可怜我了。
其实我一直都认为那块丑陋的陨石很奇怪,它很神秘,像有生命一样。我甚至要怀疑它有思想了。当我告诉我丈夫陨石的怪象时,他像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着我。我也一度认为是自己神经衰弱才出现了幻觉,直到前天晚上,它开口说话了。这是真的,我向上帝起誓。它问我:“你甘心过这样的生活吗?”我起初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蠢得像草履虫一样的游客还没离开,环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它就又说话了,“你甘心吗?”我没有理会它,我以为那又是我的幻觉。可它又说:“二等雇员爱丽丝•拉纳,你不要用拖地的拖把擦我的展台!”我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那块愚蠢的陨石。“你会讲话?”它哼了一声,似乎不屑于回答。“女人,把我弄出这个柜子,我让你统治世界!”我立在那儿,没有讲话,可我内心正像暴风雨中的海面一样翻腾。我还是感觉自己是出现幻听了。或许是看我久久伫立无言,它又说:“难道你不想站在权力顶峰,将那些完人赶下来吗?”我很奇怪,它为什么要问这些。“完人”等级制在我祖父的祖父那时就已经确立了,似乎是当时的科学家证明了完人的基因序列是最优序列。“你不想掌控世界吗?放我出来,我可以满足你。”
我犹疑了好久终于开了口:“老实说,我不想。”它似乎愣住了,我赶在它重新开口之前继续说,“我认为这没有必要,这个制度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我在这个制度里也可以活得下去,再说,当执政者应该是很累的事情,电视上那些完人议员们总是十分吵闹,但他们再吵也与我无关。我餐餐都有牛肉吃,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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