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子

                若是飞蛾扑火

                纵幸福只一瞬间

                烧为灰烬又何惧

【1】

娥子从遥远的洪湖到陌生的深圳来了。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她收拾好自己所有最好的行李，塞进大姑送的轮滑拉杆箱，带上一些城里罕见的土菜，抛开家乡一切好的不好的记忆，准备去打工。

在车上，她无心欣赏窗外的风景，也无心担忧前途的坎坷，反正她是义无反顾地上路了。即将去的地方，和即将见的男人一样，似乎充满希望，又似乎千篇一律。

“总该会好一点吧？”她这样想着，却隐隐感到怀疑和不安。

18岁快结束的时候，她被继母匆匆地嫁给余稻草；

20岁，生了第一个儿子余钱；

37岁，想要女儿，坚持生了第二个儿子余凡（具体故事参考文章《凡凡》）；

39岁，丈夫稻草清晨在武汉开三轮车卖菜，据说撞死了一个老人（另一汽车司机有欺负稻草憨厚贫穷又是外地人之疑），抛妻弃子，入狱；

40岁，回老家，自己种地、亲戚接济为生；

41岁，父亲肺癌晚期，临死前号召众人帮忙翻修旧屋，母子于是有屋住；

43岁，稻草归来，变狡猾暴躁，常争吵、打架；

44岁，离婚，两儿子判给稻草，断绝关系，独身，在亲戚家吃住；

……

45岁，别人介绍了一个对象，在惠州上班。微信上聊得热火朝天，也许是孤单太久了急于找个依靠，也许是为了与过往决裂、迎接新的生活，也许是清闲了太久，所以，当那个男人提出那边有事做、可以照顾她时，她便答应了。

在此引用一段话，以表达娥子此刻的心情：

你把我接过来了，就要对我好。我不奢望多么富裕的生活，只求有人关爱有人怜。尽管没有美丽的外表，也没有多少文化，但我有一颗真挚的心，这颗心永远对未来保持期待，永远对希望义无反顾。我也许会偶尔任性，甚至有一大堆缺点，请你相信，这只会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展现。而当我将我的箱子和我一同交给了你，你也就从此接过了我的生活。

【2】

堂妹琴子一家都在深圳，听说娥子要去惠州，便坚持让她先过来。

晚上快12点时，娥子的电话来了。妹夫开车去汽车站接她。回来吃完饭，洗漱完后已接近两点。

第二天早上，琴子夫妇去上班了。另一个堂妹梅子过来了。

两人来到一家面馆吃早餐。梅子抢先扫了墙壁上的二维码付了款。在等待食物的过程中，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你家凡凡呢？”

“在家。”

“有没有上学？”

“有。”

“你怎么不带着凡凡？他跟着你，总比跟着他爸好些。”

“带着他，我自己怎么过？”

……

面吃完后，梅子从另一张桌子上抽出几张纸巾，自己擦了一张，剩下的都递给了娥子。然后起身朝店外走去。

在门口向老板道谢后，梅子发现娥子还没跟上来。一转身，只见她正靠在另一张桌子边，双手越过桌上两碗面，朝着餐巾纸盒不停地抽，抽了一堆后旁若无人地放进包里，走了出来。

“你抽那么多纸干嘛？别人都望着你呢？”梅子非常不好意思，因为发现两碗面的主人正气愤地望着娥子远去的背影。

“管他呢，别人又不认识我！”娥子理直气壮地回答。

【3】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办银行卡，娥子说是发工资要用到。

走了不远，在天虹商场与请假归来的琴子碰了面。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琴子问，“待会办卡要签名的。”

娥子微微低下头，“不会。”

“在家打麻将玩纸牌，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练一下呢？”琴子有点气恼，“到了银行再找个纸练一下吧！”

梅子在一旁跟着，一言不发。

到了银行，梅子接过娥子的身份证，开始在办卡机器上填写相关信息。

琴子带着娥子去了一旁，找了纸和笔，临时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不一会儿，到了人工审核阶段，工作人员过来，拍完照后，机器上显示要签名。不管琴子怎么请求都无济于事，“她不识字，眼睛看不清，就让她捏着她的手写好不好？”。

“让她写慢点吧！”冷冰冰的回答。

于是，大厅里出现了这样一幕：三个女人站在一台机器旁，一个女人大声地指导着另一个女人“横竖撇捺”，还一个女人反复地按着屏幕上的“重新签名”，银行工作人员远远地望着。

终于通过了。设置密码时，娥子用了大儿子的银行卡密码。签名过程结束后，娥子很快拿到了卡片。

中午，娥子的亲弟弟阿雄开车过来了，见面就送了她一个新手机。一起吃过饭后，众人问了娥子对方的一些基本情况，支支吾吾，虚虚实实。最后阿雄决定亲自开车送她去惠州。

【4】

娥子去了惠州。她不愿意麻烦亲戚，也不愿意接受他们赠予的钱。当琴子问她对方的情况时，“别人条件好的还看得上我！！”她清楚自己，过去的人生要统统将它抛弃，从新来过！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她只愿迎接她的那个人，能好好地，一起过日子。

后记：对于娥子的经历和选择，我只能用“百感交集”和“无能为力”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每个人都憧憬美好的生活，然而生活似乎并不那么美好，命运常常那么无情。而每一份残酷狰狞的结果面前，必定有根深蒂固的原因。行为和憧憬总背道而驰。我曾经的义无反顾，使我幸运地遇到了一辈子最珍贵的人；她如今的义无反顾，能否不辜负她过去受过的苦难呢？只愿她慢慢地改善自己的举止，遇到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