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署名的信

顾雨周：

  " 你是海，就能吸引百川；你是湖，可以吸引河流；做好我的大海，多的是百川。"

  余星下班已经快七点了，天灰蒙蒙的。她路过一家奶茶店，点了一杯抹茶。上楼的电梯红灯闪烁，又面临着再一次维修。余星抬头看了一眼楼梯，皱起了眉头:‘真是屋破偏逢连夜雨。’爬到九楼，已经是气喘吁吁。

  一个信封出现在门口，她看了一眼：谨小星星收。余星一撇嘴，无聊，这年头还有谁会写信追女孩子的。不过字倒是蛮秀气。她把它随手扔在茶几，进了厨房。

    酒足饭饱之后，她蜷缩起身子，像一只小猫一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已经记不起这是独自生活的第几年了，老妈总是催她想抱大孙子，她只好随口敷衍着：哎呀，这不等夏函回来就结婚。你女儿一个人怎么生孩子。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就把老妈忽悠过去了。

  余星看了看那信封，突然想起来，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都称自己为小星星。

    夏函，这是你离开我的第三年了对吗？你不是说要我做你的新娘子吗？还要给我穿漂亮的婚纱。眼前一片朦胧，电视机嘈杂的声音掩盖了她的孤独。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光。

  那时候余星经常去图书馆，看着风把窗外大樱花树的花瓣吹进来，飘落在她翻开的书页中。阳光闪烁在粉白的花瓣上，她用手指拈起它，看着清香的汁液沿着皮肤纹理在渗透。是这样温暖而寂静的春天阳光，透过绿色的树叶，像水一样地倾泻下来。夏季的风，带着一丝情人的温柔。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喜欢站在高高的桥上，把头尽力往后仰，听风呼啸，努力的倒看着这灯红酒绿的车水马龙。余星跟很多女孩子不一样，她总是穿墨绿色的衬衫，搭有着碎花的小短裙，踩着一双凉鞋。她常常白天在图书馆一呆就是一整天，黄昏就在学校小酒吧听别人唱歌。她喜欢这样慵懒而缓慢的生活，可以像一只猫一样，累了就停下，就睡觉。

    见到夏函是一次意外，在无聊的讲座上。她只觉得眉眼好像当年邻居干净的男孩，他穿棉布衬衫。

    散会余星还在对散文中阔远的意境回味无穷时，是沙哑的男孩声音唤醒了她。

  “有事？”

    “你是余星吧，小时候那个喜欢穿公主裙的女孩子。”

    “你认错人了。”

  说实话，这是一个干净的男孩子，声音好听。余星知道，他就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也就是爸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可那作祟的骄傲让她不愿意去靠近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他像是一个灯，只在黑夜散发光芒。那时候她成绩平平，不爱说话。至于后来，大概是觉得睡太多觉总是不好，努力了一年随便报了个志愿，世界很大，偶尔也很小。

    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余星下了晚自习还觉得有些疲惫。打算去常去的酒吧听听歌就回去。淡蓝色的液体顺着喉咙一直到胃，清凉得入水一样。看着窗外牵手的小情侣走过去，觉得也挺好的，至少是想要的生活，不至于孤独。夏函不知什么时候在她对面坐下，递过来一杯清水。她笑了笑，这男孩子，讨女孩欢心都有些笨拙。

  他开口叫她，小星星。他深色的眼眸里有一抹看不清的雾。余星想，这几年他成熟了很多。他沉默着，低头抽起了烟。这一年，委屈你了。当他说出这句话，余星红了眼眶。

  大一那年，她换上了抑郁症。嫉妒不适应这陌生的环境。她拒绝一切的社交活动，整天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在宿舍床上发呆，晚上又异常清醒。当苍白爬满她的脸色时，她开始极度的不稳定。这种平静终于在玻璃杯发出脆响的那一刻被打破。她被送往医院，这一呆，就是半年。这半年她吃很多的药，常常感觉门外有人在窥视着她。半夜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段日子，是最黑暗的日子。

  治疗在半年后结束，余星又像小星星一样会散发光芒。有些成长，是用疼痛换来的。她开始喜欢也习惯一个人的日子。

  好久没人这样问候自己了。

  从你第一天坐在这个位置，我就认出了你。所以这个位置，每次只会等候你。从你进来那天开始，我在这个酒吧呆了快半年。夏函的声音温润，还带着一丝诱惑的意味。

  他总能在余星身旁悄无声息的出现。图书馆座位的对面，小酒吧余星常喝的蓝色鸡尾酒。还有余星一个人落寞看天空时的陪伴。余星想，就这样吧，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他们开始形影不离。夏函是内敛的人，可是有很多朋友。用他的话来说，天空太辽阔，星星太多，唯有你，光芒最盛，最亮眼。余星知道，星星很多，月亮才有一个。

    在一起总是快乐。从余星的大二到毕业，是这个看起来阳光的大男孩陪她走过了这三年。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景，也一起做了很多事。见过深海里的珊瑚，见过林深的鹿，也见过流星坠入地球。他们在黑夜里拥抱，在清晨亲吻，在一年四季变换中互相深爱对方。余星说：夏函，我很喜欢夏天，有着阳光直射的暖意，你是夏天的书函，够我喜欢好多年。

  夏函是个体贴而温柔的人。至少在一起的日子都很快乐。

  是在毕业半年以后，有天走着走着，突然心疼了一下。好久没有这样窒息的感觉，心脏猛被戳了一刀。她给夏函打电话，希望能陪她回家一趟，毕竟已经有两年没回去了。夏函支支吾吾半天，说还是等等吧。他正要去意大利实习，得要半年多时间。她开始觉得，夏函在躲她。他开始常常加班，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有一天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浓重的不舍，还夹杂着很深的爱。她信夏函。

  当余星回到家准备去看邻居伯父时，妈妈告诉她，邻居搬走都快一年多了，说是家里有病人，得出国。

  她没了夏函的消息。

  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他还会出现的。

  她开始一个人生活，好像没有他一样。心里的那个地方，从耀眼的光亮变成荒凉。她知道，夏函那么温柔的人，不会丢下她的。

落。

  余星把信打开，红了眼眶。

    是他熟悉的脸，只是脸上没了以前的光彩，他瘦了很多。

    他说：小星星，不知道你好不好，喜怒还是哀乐。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这个可爱的世界。我就是家里那个病人。陪不了你多久，这封信托家人寄给你。我想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纪念的，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我爱你。这是我的劫难。我相信我爱你。依然，始终，永远。我愿意做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永远有光。这封匿名的信，忘了我的姓名。好好生活。

    夏函，再见了，我的爱人。河入川，川入海，深海里的坠落的星星，光芒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