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纪衍被一声惊雷吓醒。
接着一道闪电，劈开了半片夜空。纪衍下意识地往薄被里缩了缩，听窗外狂风大作。不一会儿，雨就哗啦倾盆而下了。
急促的雨点争先恐后地打在纪衍头顶的瓦片上，那力度，让纪衍有种天花板都要被打穿的错觉。急促的暴雨，排兵布阵一般，擂出令人紧张的气氛。纪衍出了一身汗，后背被水浸过似的，湿透了。
他不是很喜欢雷雨天，倒不是因为胆子小、怕打雷。而是一到这样的雨天，就容易生出一些矫情的情绪。大约六七岁的样子，纪衍的父母还在世，只要一下雨，老爸就会起来偷溜进纪衍的房间，把纪衍抱去跟他和妈妈一起睡。本来纪衍睡得挺沉，没有被雨声打扰，反而是被老爸弄醒。也不知道老爸他们是觉得纪衍怕打雷，还是他们自己怕打雷，需要再加个人壮壮胆。
一家人就此睡不着了，开着一盏小灯，絮絮地说话。老爸拿一本小说，夹着一副眼镜，给纪衍念书、讲故事情节，也不管纪衍听不听得懂；老妈搂着纪衍，眯着眼睛听老爸念书，如有不对，就会指正老爸。老爸不服气，跟老妈争论。老爸说：“你懂什么哦。”
老妈嗤笑：“哦，那你就懂哦。你厉害。”
记忆中，老爸老妈总是这样拌嘴，小孩儿似的，为了争论而争论。反正老妈是哪里都看老爸不顺眼，对老爸挑挑剔剔的。关键是老爸嘴上说着“不跟你一般见识”，可是每一次都回应得特别积极。
屋外是漫天雨幕，屋内是一家人灯火可亲。纪衍觉得床真软，老爸老妈的拌嘴的声音也是这么好听，渐渐地就又困了。
有一年，老爸外出去进货，途中遭遇大雨。纪衍跟老妈两人吃过饭，坐在客厅里等老爸回来。钟表指针都到晚上十二点了，老爸还是没有回来。外头的雨越下越大，老妈心急如焚，不停地进进出出，还拿起手电，给纪衍和自己穿上雨衣，关了家门去小区门口等老爸。
雨天真像是一只怪兽，全世界的声音都被雨声给吞没了。老妈举着伞，大半的挡雨面积都给了纪衍，可是纪衍的小脸还是被不客气跑进来的雨打湿。冰冷的、模糊的触感，令纪衍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雨天太讨厌了呀，老妈说，汽车轮胎容易打滑。
老妈希望老爸快点回来，又希望他慢点回来。母子俩在雨中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老爸。老爸平常可爱抱怨了，什么工作辛苦啦、老妈做的菜不好吃啦、同学都买了好几套房啦，可是那天却没有抱怨，搂着妻子、抱起儿子亲亲热热地回家去了。老妈怕老爸和纪衍感冒，赶父子俩一块儿去洗澡。纪衍在洗的过程中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老爸在亲他。
老爸一直这么粘人啦，老妈就常抱怨老爸是个幼稚鬼。他常带纪衍出去钓鱼、徒步，跟朋友们一起自驾旅行。他跟老妈死于一起意外事故，离开的时候四十岁都没有到。不知不觉，纪衍都要活到老爸去世时的年纪了。如果老爸还在世，说不定会跟着纪衍一块儿来这山里种地。
老爸喜欢苏轼，人家家长让孩子去背唐诗，他让纪衍背苏轼词。纪衍稚嫩的童音摇摇晃晃：“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纪衍真的有点想念老爸、老妈了。下雨的时候，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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