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快半夜一点了,可是我当时一点睡意没有,只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刷朋友圈、微博、看丁俊晖的比赛。大概是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早点找到困意,但很显然这样的做法很愚蠢,我不仅没能犯困,反而变得越来越清醒。
大概凌晨一点半的时候,二楼的小孩儿又开始夜哭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被楼下叫春的猫也吓着的,哭得那么得凄惨。她今年才4岁,可已经长得跟一头提前育肥的猪崽子一样,一点也不可爱。有一回我跟我妈下楼时恰好遇见她跟她妈,一个年近四十五岁的妇女,两颗高耸的颧骨上各自挂着一块“高原红”;她当时正从背后架着她闺女的腋窝往门里推,一边推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进去!进去!快点啊!”可是这个小女孩儿哭着将屁股往后面撅得老高,嘴几乎杵着地了,楼板上留下了一滩滩口水。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舅舅家杀年猪,那只被绑在长凳上的猪一个劲儿地嚎叫着蹬腿挣扎企图逃脱,它嘴下原本干燥的一块泥地瞬间被口水浇成了一个小泥塘。后来那个中年妇女发飙了,一把将她闺女抱进了家门,那个小女孩儿就哭得越发响亮,双腿直蹬,还踢到了门框,发出“噔”的一声,随后门就“哐”的一声被关紧了。但就算是隔着门,我还能听见那小女孩儿在伤心地哭,那个中年妇女骂她“小畜生”。
“见鬼了!又是猫叫春又是夜哭,这觉怎么睡!”我愤愤地转了个身,将头埋在被窝里。稍待平静之后,我搜了一首《夜的钢琴曲五》,将音量调到最大。我特喜欢这首轻音乐,因为它很伤感,很适合催眠。每次听到这首曲子时我都能想起我的初恋女友——大二上半学期某个午后,瘦西湖的上空下着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河边的琼花,也使得鸳鸯们各自把嘴插在翅膀下,趴在岸边安静地小憩。她呆呆地看着湖面,忽然慢悠悠地转过脸来对我微笑着说:“王良,我们不合适。”
人的一生中总是充满了许多遗憾,这仿佛是一个客观规律,谁都改变不了;对于这一点我早就有了清醒的认识,所以那天下午我没有挽留她,只是笑嘻嘻地说:“错了,我们两性别合适。希望你找到一个比我好的。”她嗔怪着说:“你能不能正经点。”
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那天下午我有多么得伤心。我记得第一次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强忍着欲火对她说:“你不同意,我就永远不碰你,我保证。”没想到她比我还当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恋,但我不是因为失恋这件事本身而伤心,我伤心的是失恋之前没有失身。那晚我觉得自己很爷们儿,我觉得自己对前女友尽到了一个前男友所能尽到的最后的责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早上七点不到,我被一阵剧烈地敲门声吵醒,这不用说也是我妈在门外喊:“起来起来!晚上不睡早上不醒,起来!马上八点了!”一听到“马上八点了”,我赶紧掀开被子到处找手机,等我打开手机时我才发现,原来现在才六点三刻。我随即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跟我妈抱怨说:“亲妈啊!才六点三刻!”
我妈是不会理会我的抱怨的,她总是用一种很威严的不可反驳的语气跟我说:“你东西还没收拾!早饭还没吃!起来洗洗弄弄的不要到八点了啊?”
我一想有道理,于是就挣扎着起床了,尽管很不情愿。
洗漱完毕后,我坐在餐桌上懵逼,我妈在阳台上一边晾衣服一边大声地催我赶快吃饭好收拾东西。我看着这桌上包子馒头和鸡蛋米粥,突然有种很舍不得的感觉。于是我故意很大力地敲鸡蛋,想引起她的注意,我说:“妈,你早饭吃了吗?”可我妈好像没听到似的,也不理我。我一抬头才发现她不在阳台了,于是我拿着鸡蛋走到客厅,这时我发现我妈正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替我叠衣服,我瞥见她的眼里似乎含着泪水,那一刻我有点不知所措,差点就对她说:“妈,我不去苏州了!”于是我赶忙放下鸡蛋问她怎么了,我妈说:“儿子,去苏州争口气,别叫你老子骂你。”
我以为我妈是不舍得走我才会哭的,原来她是想叫我在苏州闯出个名堂给我爸看。我顿时愣住了,我形容不出来当时我的感受,“败家子”这三个字一直在我的脑袋里回荡。我想起小时候每天早上上学时,我妈都会端端正正地给我把红领巾系好,我临走时还不忘了关照我一句:“乖乖的,听老师的话。”
我妈很少直呼我“儿子”,平时跟我说话也很少带上我的大名。所以刚才那一声“儿子”,直叫得我心都快化了。在我的印象里只有父母会对女儿才这么亲昵,这让我有点无法适从,我只好应承道:“我知道了。”其实我想说的话还有许多,比如“我会想你的”、“我会好好的”、“我保证不给你们惹麻烦”等等,但我都没说,我觉得短短的一句“我知道了”能够包含我心里全部的话。
“你爸去买菜了,他特地关照,叫你到了苏州之后老老实实地先找个班上。”随后她就抱着我的衣服往我卧室走去。
我拿起鸡蛋就往嘴里塞,心想:我就这么不老实吗?
我妈因为赶着上班就没来得及送我,她在关照了我带好手机和钥匙之后就走了,我隔着楼上的窗户目送着我妈的背影,真觉得她好渺小,渺小得让我抓不住。也许在我爸妈的心里,我也同样是抓不住的吧!所以自从离职以来,老两口一直都没有在我面前抱怨过我一句,虽然这两个月里我一直吃家里的喝家里的;我知道,他们一直包容着我,不想给我那么大的压力。
吃完早饭过后,大概七点半。我拖着一箱子衣服和鞋子,往背包里揣上几本书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了。恰好我又在楼道上碰到了那个小女孩儿和她的妈妈,我礼貌性地打招呼说:“上班啊?”
那个中年妇女点头说了声“嗯”,我看见小女孩儿躲在她的背后不敢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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