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啊,你可知,小女子等了你半生……”
席班主坐在院子里听着他的戏班练戏,心想着,这茶好似不如昨日好喝。
今日是十年五月初七,每年的这个时候,陆家老爷会送来一些孤苦无依的孩子,让他们学戏,就当是席戏班的“新柴火”。
“席班主,今天来的稍迟了些,还请勿怪罪我老陆。”陆老爷径直走向石凳坐下了,“今年的孩子有点少,你来看看,这些孩子哪个是唱戏的料。”
“孩子们,挨个给李师父奉次茶吧。”
李师父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到她面前,直到最后一个孩子,她眼前一亮,一把抓住了那孩子的手腕,“这个不错,虽是个男孩,但手腕灵活,手指好看,让他唱旦角最好不过。”
“那好,就这样吧,那其他的孩子……”
“先将他们安顿在这儿,打打杂,过几日练武生。”
“好,那谢过席班主了。”陆老爷作了一辑,转身离去。
他笑整缕金衣“你是那天李师父新招的徒弟么?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跑过来盯着他问道。
“我……我没有名字。”
“怎么能没有名字呢?那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书上有云:澜戏知深情,笙君若有意。嗯,就叫澜笙,如何?”
“好……好的。”
“唱戏那么好听,却是这么害羞,真可爱,我叫席璃衾。风化璃玉衾衣暖。”
澜笙来这个戏班两个月,手颤的绝活竟是练得不差,端茶而茶不漏,又因声音可塑,渐渐那音可以转着上梁。熟悉了戏班的他,也认识了叫席璃衾的姑娘,她是席班主的女儿,听说她母亲早已逝世,这女孩倒活泼的紧,澜笙的名字就这样起好了。
他们俩,也熟了起来,渐渐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他们之间,也有什么在悄然变化着。
泪斑斓拥项鲛绡帕“爹,为什么不让我唱,你教那么多人唱戏,为什么不让我唱,我就要唱……”
“来人,把小姐锁屋里,关好了,别让她出来。”席班主生气地对着下人说,却不难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无奈与悔恨。
那之后,澜笙一月未见璃衾,却是天天在璃衾的门前发会儿呆,或偷偷塞些字条,偶尔还能听到她在里面哭着唱“郎啊,小女子等了你半生……予一己真心,盘一生偕老。”
时尽情语安十七年七月二十,季家有宴,在本家做了大场子,包了席班子整三天,此时,澜笙的旦角戏已是唱的出神入化,真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被周围戏迷们称道。因此,特指明让澜笙唱出折子戏《梨落情》。
“咱们这个班子,就靠你了,好好唱。”席班主拍着澜笙的肩膀,笑眯眯地说着,澜笙淡漠地点了点头,却是嘴角忍不住勾起。
七月二十一,季家院子搭起了大台子,澜笙唱三场,一天一场。他一出场,就引来了不息的掌声,席班主笑得合不拢嘴。澜笙一转眸,看到了一袭粉裳的璃衾,在那含着糖葫芦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由得,他唱的更卖力了。在嘈杂的环境中,他只听到她的轻笑,眼睛也在不时地往璃衾那里瞟。
七月二十二晚上,刚唱完戏的澜笙回到院子,却看到,人们在提着水奔向席家戏台子。他随便抓了个人,问怎么了,那人说,戏台子着火了,好像大小姐还在里面。他慌了,扔下戏服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戏台子,却只能见:戏台子已烧了五成,在未灭的火中,有一处发着很亮的光,过去细看,原来是戏服的嫁衣头饰,旁边有一檀木箱子,这箱子,从未开过,曾经有一人忍不住好奇撬了锁,竟被赶出戏班。说来奇怪,这箱子居然未被烧坏。席班主如今亲自用斧头将锁敲开,估计是席璃衾换了把锁。里面是一套戏服嫁衣,仅少了头饰,想来,箱子旁边的头饰就是。
那晚,澜笙抱着头饰,在檀木箱子边跪了一夜,无言无诉。
七月二十三,澜笙照常去了那里唱戏,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他的音,听闻者,皆泪流满面。“予一己真心,盘一生偕老。”最后一句唱完,澜笙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场里竟有一瞬的安静,随后,喝彩声不断。
竟不唱,竟不能偿那天的《梨落情》,竟成了绝唱,是戏的绝唱,在他之后,无人能唱出神韵;也是他的绝唱,他的嗓子,坏了。
而二十二那晚的事,也尽数成了百姓的饭后谈资。
有人说:“席班主的妻子在世时就喜穿那戏服嫁衣唱戏,却因唱戏被人诟病而死。”
有人说:“那晚席家大小姐因沉溺于唱戏中,袖子撩倒蜡烛,烧到幕帘,故而失火。”
有人说:“澜笙的嗓子就在那晚被烟熏坏了。”
……
他听着这些流言,真真假假,谁又分的清呢?只是知道,席班主把戏班子留给了他,把檀木箱子也交给了他。
夜深人静时,新的弟子们会看到:
澜笙在亭子里抽着烟,喝着酒,用他那哑嗓子说着“你着嫁衣,一定很好看。”
好像,看到了身穿嫁衣的她对着他笑,
澜戏知深情,笙君若有意。就叫澜笙,如何?” “席璃衾,风化璃玉衾衣暖。”
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风从指间流过。
你着嫁衣,为戏,为我?写尽千山落笔是你
望尽星辰美丽是你
书尽泛黄扉页是你
千山万水归处是你
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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