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谋面

    我有一个最亲的陌生人，自我懂事有记忆以来我们都未曾谋面过。

    今年我二十来岁，与她分开也已经二十多年，她是谁？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说来搞笑，我从未想过找她，而那天与我爸的矛盾闹的挺大，我尽然想着要去找她，那时候我多想告诉她我有多委屈。我好想有个人哭，好想有个人跟我一起骂骂咧咧说我爸的坏话。

    可那只是想一想而已。

    她离开我们是在我三岁的时候，每次别人问我，你妈呢？我都说我不知道。

    然后他们又心疼的看着我说一句“可怜的小女孩，小小年纪就没有妈妈了，那你知道你妈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懵懵懂懂，摇头晃脑说“不知道”

    之后旁边知情的大人会说一句“三岁，她三岁就没了妈，可狠心，小孩儿都能丢下。”

    然后我就会在不少人嘴里知道，我妈是在我三岁时候走的，而且这些人会时不时提一句“你妈真狠心，你恨她吗？”

    我依旧摇头，不知道说啥，反正现在想起来我就只想说“关你屁事。”

    小时候我经常会听见七大姑八大姨说她的坏话，说她性格不好，经常跟我奶奶吵架，还说她喜欢打扮的花里胡哨，尽管我们老家是在山里，她依旧会穿着高跟鞋翻山越岭。

  不止是说她心肠狠，更搞笑的是说她胸太大，放出来会跟母牛一样掉下来。

    嗯！反正我从未在别人嘴里听到过好话。但我的爸爸却说过她的好话。

    我爸说你妈长得特别漂亮，一米五几的个子不高，但是特别小巧，惹人爱，她的脸特别小，十分精明，她是上过高中的人，知识比他多，特别爱美，家里的照片一张比一张好看。但是你妈不懂生活，如果她一直跟我在一起，说一定你现在的生活会特别好。

    我每次听到我爸提及她的时候很想哭，但是却从来没流下过眼泪，因为这种感情并没有到极点。

    她离开我的那一幕我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记忆，听说她是骗着我们走的，我的记忆折点在她离我而去的前一刻。

    我永远都记得一幕，小时候我们家在山中住，因为陕西那边都是大山，而就在山林深处住着几户人家，我们就是其中一个。

    我并没有小时候关于她的任何记忆，所以我也想不起来她在我小时候到底是如何将我养到三岁。

    我记得的那一幕里是个晴天，我们家在打包东西，锅碗瓢盆，衣柜箱子一大堆，大门口是向阳的，特别敞亮，进进出出的人在搬东西。

    更清楚的一点是，我家一个刚做的大衣柜，木质的样子，把手是红色，特别新鲜好看，有几人架着它往外搬。

    然后清理了好久，我爸帮别人搬着东西往山下走，而我躺在一个人背上也随着人群往下走。

    背着我的这个人并不是我妈，而是我的婶婶，此刻我的所有记忆里都没有我妈。

  婶婶的背很单薄，但是特别有力气，走了很久的山路也不喘气，还跟我一路说话，我记得一句话“等你回来我给你生一个妹妹。”

  其实她说这句话还有个原因的，我记忆里有过她被一群妇女按在地上打的那一幕，我站在门口哇哇大哭，婶婶被打的满地血，人家嘴里说的是没孩子等话语。

  然后我就一直记得我跟她说“一定要给我生个妹妹。”

  那天下午的时候，我穿着黄色的衣服，在她的背上趴着，太阳晒得我好暖和，我贪念那种感觉直至现在。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妈即将离我而去，因为那时候我爸带着我和奶奶去往我姑姑家那边，姑姑她们在徐州，而那时候我爸就将家里的东西变卖，领着我们一起去了徐州。

    去往徐州之后我依旧没有记忆，直到我懂事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妈是将我们骗到徐州，然后她在趁机走掉。

    现在想想那是多么滑稽可笑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家把她当犯人关着。

    之后之后我就没了母亲，也未曾与她见过面。

    我们在徐州过的也不好，后来又因为我到了上学的年纪，我爸又不得以把我带回家上学。

    然后我们又回到了熟悉的山里，从一贫如洗的小屋到过上好日子我爸用了不止十年二十年的时光。

    十二岁时我的奶奶去世，那时之前我爸在外打工，家里一个老人和一个我。

    又小时候家里没人教，所以我染上了坏毛病，偷东西，打架，吵我奶奶，十分混账。

    对了，我的奶奶也是一个非常有故事的人，容后在写。

    直到我奶奶去世，我爸才回家照顾我，之后就我们俩人相依为命吧。

    奶奶去世那年我爸找了个阿姨，然后闪电结婚，我们山中的家就从山里搬到了山下。

    而后有一天我爸突然将我带到外公家，就是我亲妈的老家，外公外婆很慈祥，看着很不错。

    那天不知道是不是我爸提前知道我妈会回来，所以就耍了心眼让我问外公外婆我妈的事情。

    外公外婆说你妈没回来，结结巴巴极力掩护，那时候我已经能分辨是非，他们的表现就是不想我认识她。

    现在想想心都在颤抖，他们都不想让我认识她，难道我是个坏人？我是个灾星？我是个魔鬼？我是个妖怪？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那天我不知道爸在小河边干什么，就突然叫我过去，我跑过去之后发现草丛里有个人，个子不高，脸已经没了印象，但我依旧记得一个超大的耳环。

    我爸让我叫妈，我怯懦的叫一声，那时候我是被逼的，不得不叫，现在就是撬我嘴我都不会开口。

    那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看见她，那天很阴，她又是蹲在草丛里的，我看了一眼之后就没有进一步接触，也没有再跟着她回家。因为后面没有记忆，所以我想着那草草一眼后，我和我爸就离开了，但是我记得他很开心。   

    那一次的见面相当于没见，她故意躲着我，还故意躲在草丛里，滑稽可笑。

    之后在我十七岁，我找到她的电话发过信息，我问她理所当然的要钱，因为我爸真的很辛苦，我想着问她要一点钱好缓解我爸爸的压力。

    她给我发信息，我清楚记得一条信息是：等我有了钱我就让你回到我身边。

    说真的，我那时看到这条信息特别生气，我就跟她说：我爸养我这么久你想要回去就要回去吗。

    不欢而散，我们也没有进行下一步的联系。

    然后就是在我高中的时候，我爸感情生活很不如意，他就给我妈打了电话，当时我就旁边。

    我爸几乎是用球的语气来说话的，但是她依旧说：我们不可能，你不要来打扰我。

    打扰！她从未想过她还有一个女儿需要她的问候，我们打电话都只是打扰，我再一次再一次被伤害。

    其实有一次我与她擦身而过，当时春节前后，我和我爸还有阿姨一起上街买东西。在一条昏暗的街道上，我身边走过好多人。

    走着走着，我爸跟我说一句，前面那个好像是你妈。

    我往前一看，全都是背影，一个人也不认识。我爸和阿姨说：她妈刚刚走过去。

    阿姨就让我追上去打招呼，我停了一下没有动，然后也怕她回过神来看我️，我连忙走进旁边的店里躲起来了。

    很久很久我都不敢走那条街道，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想很不想看见她。

    然后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她突然联系上我爸，不知道他们搞了些什么，我爸给我打电话说，让我跟她交流交流，不要这么陌生。

    关键是外公也打来电话，我清楚记得，那天我在北京的商场门口坐着，他跟我说，你妈想要你的联系方式，想跟你说说话，你跟她打个电话认认她好不好。

    我坐在那里脑袋都发晕了，当时有点喘不过气，我就说凭什么让我联系她。

    中间说了些气话，然后外公就说“你这孩子不懂事。”

    哗的一下，我的眼泪滚下来，我很委屈好不好，他们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要捆绑我？这明明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们大人的错，为什么最后成了我的错？

  我当时哭的喘不过气，立马给我爸打电话，我爸听我哭的稀里哗啦，然后就挂了电话又给外公打电话，听说我爸把他们骂了一顿。

    之后这件事还有一点发展，我妈联系上我爸之后，我爸就高兴的被牵着鼻子走，赶紧去她的城市找她，然后如胶似漆了好几天。

    那时候我爸似乎被洗脑了，天天逼着我喊她妈，我二十多年没喊过妈这个词，我怎么喊的出来。

    还不止我爸，我大姑小姑，我大伯好几家子都说，你爸爸跟你妈和好这是好事，你要支持。

    我从来都是举双手支持的，只是我不明白我到底要如何表现出我很支持，这一点我真的惨不透这些人的想法。

    然后我加上了她的微信，她给我发信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全然不说一句对不起，也不会说一句，这些年你辛苦了，更不会说一句，我现在就来看你。

    麻木了，一次一次被碾压，我已经对这件事情麻木了。

    后来又在我爸的威逼之下又跟她通了电话。

    我那时候已经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另一方面也因为我爸，我才跟她在电话里说的特别好听，我记得我说：我不怪你，你跟我爸好好的我们三个还是有可能走到一起的等等。

  之后不知道他们怎样发展，我爸过了没几天就离开她了，还说你妈不是个好东西，没良心等等。

    我心里在笑，她本来就是一坨屎，你以为她干了变成了巧克力，忍不住想要尝一口，结果发现尝一口之后依旧还是屎。

    我爸跟她分开之后我们也没联系过，虽然看过她的照片，但是她在我的记忆里并不深刻，看完就忘了。

  我和她是最亲的陌生人，二十多年了，我未曾正面看过她，也未曾与她面对面交谈。但是我从没有想过我与她还能见面，我跟反感，反感她的声音，反感她的人，反感关于她的一切。

    未曾见面真好，至少还能认为我的母亲已经死了，也好再见面时忍不住在她面前哭。

    写下这篇文章后，我依旧想，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见面，因为我不恨，我也不想见，就当一个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