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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是工地的一个小包工头,带着一帮听说跟了他好多年的二三十号泥瓦工。工地上一般来说,老板表扬手下的最高境界就是:他跟了我好多年了!这好多年其实就两年,包括第一年的半年和今年的三个月。
老徐看着五六十岁的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他左眼上边偏中位置有块铜钱大的胎记,像水浒传里所说的青面兽杨志,又有点像西游记里描述的二郎神杨戬。
他穿着一件据说已经穿了十一年、已经拆掉了里子仍旧很热的皮衣和一双据说标价九百多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皮鞋。不是他没穿裤子,而是他没有重点介绍,所以人们往往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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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像这样的大块头,该是个说话办事风风火火的人才对。其实不然。他走路的时候好像总是在思考着人生,慢得像一头已经拉不动犁耙的老牛,喘着粗气却仍然机械地向前挪动着脚步。他低着头,两个肩膀一高一低,像是有一边的肩膀挑着沉重的货郎担子。
他平时说话的声音很小,大概是从小被老师或者家长批评惯了,养成了委屈却说不出的习惯。不过有时候工作着急了,他骂起人来的声音却很大,而且口无遮拦,祖宗八代都被他连着一起骂,一定要骂痛快了才罢休。像封建社会被压迫久了终于爆发的农民起义一样,气势磅礴!所以,大家都经常相互提醒:千万不要惹怒了老徐!
老徐喜欢吃甜食,每天要到小卖部最少来三趟,特别喜欢吃点心和月饼。随时看见他,都好像刚吃完,嘴角永远残留着点心或者月饼的渣子。中秋节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小卖部剩余的月饼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像父辈们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一样,他小时候家里太穷了,吃不上糖,只有去偷父母藏起来准备过节或者送礼的糖来解馋,然后被抓住打怕了。
这样的童年记忆,在他的生命里烙下了深深的烙印。这烙印太深了,不管多少点心和月饼或者其他的甜食都填不平。他喜欢甜食但又似乎和甜食有仇,只要碰上就恨不得一口吃掉。他要把小时候丢失的童年全部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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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焦总是劝告他少吃点甜食,小心得糖尿病,他不以为然(多吃甜食并不一定容易得糖尿病,这不在讨论范围)。
老徐说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国营单位上班,第一个月挣了38块钱,除去各种开销,攒了18块钱。那是他第一次发了工资,他第一时间跑去买了一包点心,一口气吃了个精光。那点心真甜!他边走边吃,刚开始大口地吃,快吃完的时候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吃完那包点心他哭了……一米八高的大男人就在那哭了,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知道点心的滋味。
他说的应该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那时候我还小,但已经很清晰地知道那个年代的点心是多么奢侈的食品。那时候父母在碾麦场里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和村里的大叔大妈们坐在场边休息,他们玩的最多的游戏就是打赌,打赌的赌注往往是一包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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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一个重阳节,民工们依然在工地上忙碌着,回不去的故乡在他们脑海里一闪而过。傍晚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忽然就想起了老徐,赶紧跑出去看。
民工们都已经下班了,却见老徐还坐在楼顶的烟道上,他还在等工人吃完饭加班。工人们迟迟没有来,如血的残阳里,一个人和他的影子落寞而孤单。
那些吃完饭不加班的民工们,洗完澡,穿着拖鞋,悠闲的散着步,他们看着楼上孤单的身影,哈哈大笑,在他们眼里,那多像一条狗。
我本来想跑到跟前,喊他一声,可是他慢慢地顺着架子爬下去了。他笨拙的爬着,像悬挂在外架上的风筝,又像是被提着线的木偶,慢慢地消失,终于看不见了。
我只是想告诉他,冉月亭还有最后的两块月饼!一块给他,一块给我。
重阳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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