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已有一年之久未曾见过父亲，今日得空便坐车想回家看看。

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嘴里念叨得我厉害，让我路上抓点紧，略微收拾了一点东西，想着回老家也不过两三日罢了，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刚上车便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说要来接我，还说，我在外面呆的时间久了，家乡新变化了不少，恐怕我会不认得回家的路。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多话且温柔的人。我也不曾主动给他打，因为无话可说，每次与母亲通电话时，不过聊些家中琐事，邻居新添了儿子，家周围又建了商场之类的话，提及父亲时，他总不在身旁，便也习惯了。

父亲经常加班到很晚，也常与老板应酬到很晚甚至有时候白天黑夜颠倒着来过。常常是我早起上学他还没回来，晚上放学回来，他又去工作应酬，每日差不多皆是如此。

后来，到外地求学，临走前，母亲抓着我的手不放，说，再等等，等等你爸，刚打了电话，就快来了。当我看到母亲眼角通红，眼珠在眼眶里打转却依旧不肯让它掉下来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对父亲多了丝埋怨。

最后，临近发车，我终于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工作服，风尘仆仆，急匆匆地从远处跑来的男人，没错，是我父亲。

那时候，他对我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到了外面，千万不可贪小便宜，凡事多长点心，一切有你妈和我。”我抬头看见父亲因多日劳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我，我看着父亲，对他点了点头。

不知想了多久的往事，车子已经到站了。我下车张望，便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看起来一就是那么健朗，不过比上次见到时还是苍老了许多，毕竟已是一年之久。

夕阳下，父亲那被余晖拉长的影子多了丝孤寂与苍老，身上布满了岁月不饶人的伤痕，时不时抽两口手中的烟，眼神看着远方，他是不是想他远方的孩子了？

秋风的晚上泛起了丝丝凉意，看得我不禁心头酸涩，忙跑到父亲身旁去。

“爸，我回来了。”

“好，快回家吧，你妈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父亲的语气听不出来欢喜，但我知道，他是高兴的。

父亲还开着他那辆老式的三轮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新装上了棚子，提过几次要换，可父亲不愿意，我知道，这是从小到大我坐的车，一路陪我走过来十几个春秋，见证了我的成长。同时也是父亲开到现在的车，纵使它已换了不少零件，送去修了数次，却依旧承载着父亲对我的回忆。

车子早已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就像我，追不上父亲老去的脚步，父亲也跟不上我的成长。

我就这样坐在父亲的三轮车上，父亲开的很慢，家乡真的变化了很多，路也不那么颠簸了，但父亲依旧开的很慢。

终于回到了家，母亲早早的在门口等我，看到母亲时，忙下去抱了抱，母亲到是没多大变化。

桌子上布满了丰盛的晚餐，大部分是我爱吃的，父亲又准备下厨再做一两个菜，我赶紧拦着他，说到：“够吃就行了，挺好的。”

坐下后，看到家里贴了不少弟弟妹妹的奖状和获奖照片，心里顿感欣慰，笑着说到：“长大了，知道学习了，比我小时候还要努力啊。”

母亲从厨房里出来说到：“可不是嘛，你爸天天在家里说，你这么大的时候学习怎么怎么努力，让你弟弟妹妹都向你学习。可惜啊，今天不是周末，他们又去参加什么校外实践活动了，没能见上一面。”

我说：“恩，慢慢长大了实践活动就会多些了，让他们好好学习。”

我自动忽略了母亲前面的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竟不知道，父亲从不曾在人前这样夸我，现在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人面前，但对我来说，已是莫大的鼓励了。

我自称算不上父亲的骄傲，虽然从小学校成绩稍微好点，但父亲好似从来不那么在乎成绩。

儿时最喜欢听到父母的夸奖，觉得得到父母的认可就很棒，但每每别人夸我时，父亲就不乐意了，总会说我一些坏的地方，不时还会惹得我脸红大哭，这样的事情多了，也就习惯了。慢慢的，父亲在外人面前提到的我的缺点，我也自动的默默记在心里，慢慢改正。

父亲教会我更多的，不只是学会认识自身的缺点并改正，而是一些做人的道理和为人处世的方法。父亲用他学问不高但却浅显易懂的话语告诉我：万事有利也有弊，不可乱贪图便宜，不能投机取巧……现在想来也是父亲的话让我现在在外面也能生活的如鱼得水。

就是知道父亲的标准难达到，所以才一直这么努力。

一顿饭，吃了我平时三顿饭花的时间，母亲说到了很多，大多的还是提醒我的一些注意的事情。

父亲突然开口：“这次回来住几天？”

我突然僵了，看到母亲期待的目光，我艰难的开口说到：“两天，后天下午就得走。”

话毕，我清楚的看到了母亲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与难过。我能理解，但却无发体会，也许，当我身为人夫人母之时，孩儿要远行之时我才能体会得到当时母亲那个令人心疼而又难过复杂的眼神。

      ……………………

吃完饭后，陪着母亲去散步。今晚的月亮别样的圆，也离地面别样的近，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圆月散发着明亮的月光，似乎在告诉我，终于回家了。秋天晚风有些凉意，吹着地面上枯黄的树叶沙沙的响，路上能看到时不时飞驰而过的汽车。

每个行色匆匆的人，都在找着回家的路。

母亲开口：“在那里还好吗？”

我挽着母亲的手走着，说到：“你放心，挺好的。”

“唉，能放心吗？你一个女孩子的在外面，还是那么远的地方。你爸啊，老是惦记着你，每天晚上看着你那边的天气预报，看看你那边的新闻，有时候看到个女学生失踪，他都要认真听上一阵子，就怕是你。”

我静静地听着母亲说着，时不时地转头看母亲一眼。个头已超过了母亲，转头看到母亲头顶微白的头发。

母亲接着说到：“你爸，看着不上心，反对你一意孤行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其实比我还操心。今年夏天，他一个大中午的在大太阳地下加班，坐在车厢里，都晕倒了，低血糖，还因为长时间顾不上吃早饭，得了胃病，住了两个多星期的院。两个多月前去外地帮人送货，货车在高速上玻璃就碎了，你是没看见，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玻璃碎渣，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脸上，额头上，胳膊上，深的浅的，一片一片，鲜血淋漓的，又没法打麻药，你爸硬生生忍着疼包上了纱布。这些他都不让我告诉你。”

我呆呆地听着母亲的话，直到母亲说完本想安慰一下母亲，可是，我的喉咙竟酸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嘴唇也无力张开。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父亲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感慨父爱的伟大还是父亲的那难以言喻的爱。

我的脑海里不停的会放着那段话“晕倒，胃病，住院……”眼前出现的是一年前父亲送我时的模样还有今天父亲接我时的样子，两个身影重合在一起，眼眶已渐渐模糊，我见到重合的身影慢慢离我远去，我想要大喊：“爸爸，快回来！”可我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