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房间有一面镜子。
也许有人会说，女人的房间有镜子有什么好奇怪的，至于拿出来到处说？
其实，不只是看到的人这么想，这个潦倒的不入流小说家也有同样的疑惑。
他呀，可真是潦倒！
头发纠结在一起，低矮房间里唯一的昏黄吊灯晕在那发丝上，散发出的油腻的光线好像细密的触角，正争抢着爬进观者喉咙的深处。鬓角处也和许久未打理的胡须粘在一起，把那有些刻薄的嘴唇都拉得迸裂了好几处血口。布满血丝的眸子陷在发青的眼窝里，他的眼神很令人讨厌，三分犀利和七分呆滞，任谁看了都会本能地忽视掉。因为，人们不会给犀利目光有探视自己内心的机会，却又乏味于和呆滞眼神相对，好似“呆滞”会传染自己。作为一个小说家、他想当然的这样认为，却连一支像样儿的笔都没有，七零八落的旧铅笔，都不到食指的长度。可他，却用这些不像样儿的笔固执地写下——
女人的房间有一面镜子。
就在昨天，他还满足地看了好几遍的字，现在却令他头疼不已，没执笔的那只手深深插进发丝，手指还不经意地一曲一伸。等他将手放下时，指尖也带上了那种令人喉咙发痒的油腻，不经意地擦过纸张，又把油腻粘在了“女人”两个字上。
他摩挲起那一行字，尽可能把它们都印上自己专属的油腻，恶作剧一般，一遍又一遍。在这种幼稚的满足里，寻找女人房间里镜子的踪迹——
女人对自己的五官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专门找人修过的流星眉，很多当红女明星都会选择的那种眉形。鼻子也是照着时尚杂志上最美的做的，又秀又挺。嘴唇的薄厚恰如其分，粉嫩得没有一点杂质和纹路。这张脸上最令她满意的，就是那双润若秋水的眼睛，与完美的双眼皮搭配在一起，简直绝了！
所以，女人一天的时光都花在照镜子上。她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可不能没有镜子啊！
小说家就是被她房间的镜子所吸引的。女人终日离不开的镜子，和她完美的五官正好相反——镜面四分五裂，裂出的每个小块都被色彩明艳的昂贵口红标上了序号。镜子下方的梳妆台上，有一张很旧的纸，一看就是很摩挲了很久：序号一是眉毛，序号二是眼睛，序号三是鼻子……女人不放心一面完整的镜子，因为那样会忽略了个体之美，她是一个细致的、有强迫症的人，只有把每一部分都精修到无可挑剔，她才能将它们纳入整张脸的布局。
没有局部，哪来的整体呢？
在这方面，小说家和女人是一样的。所以，他见到那面镜子的第一面就被吸引了。回到自己的住处，他都无法将对那面镜子的印象从记忆里抹去。在写下了开篇的那句话之后，他就无法自拔地陷入对镜子的回忆里：裂开了多少块，每块的大小和形状，甚至是裂缝的纹路。就在回忆镜子边缘缺失部分的那种无意的缺憾美时，混杂着赞叹与失落情绪的他竟睡着了。
是的，他睡着了！关键时刻，他竟睡着了！现在清醒的他无法原谅自己！
看着“女人的房间有一面镜子”，他狠狠地想：如果不是睡过去了，他是不是就能完成这句话后面的部分？可事已至此，他就是悬梁刺股也无法挽回。只能用沾满头油的手指，一遍一遍摩挲着纸上唯一的那行字，就像女人一遍一遍地描眉。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