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道生身兮身隨道,佛度眾兮眾參佛。
功成行滿三三淨,群魔蹤滅九九真。
體心真意根不淨,禪思神想魂不寧。
不知西去真功果,成佛做祖又如何?
卻說三藏師徒自別了寇員外,徑向西天大雷音寺我佛如來處求取真經,已近靈山腳下,再行月餘即可行滿功成。自出長安到如今已行彀十四個寒暑,路上再無妖怪。只見那:沙僧牽白馬,獃子挑行囊,孫大聖一條鐵棒掃開山。四人一路上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也不曾疾走,也不曾拖沓。靈山雖近在咫尺,那長老心中卻生恐懼,行路常停歇不前,三人近前相問,他只推頭疼。大聖笑道:“師父頭上又不似老孫有個緊箍兒,如何便疼起來?想是走路懶了,不願行罷?師父你倒也不至於這般嬌氣,想那八戒挑著兩擔行李,尚且不言語。今這靈山已近在咫尺,師父不趕早兒去領了真經,咱們成了功果,反倒在這荒郊野嶺歇個甚麼!”
那長老聽了大聖這一番話,也不似從前那般好脾氣,張口罵那行者道:“你這猢猻!我說頭疼了,還騙你不成?莫不成不戴你那金箍兒頭就疼不得了?你這般催促著急,大不了你一個人去雷音拜佛,看佛祖傳你經書不傳!”說罷還不解氣,當時就念起緊箍咒,咒得那猴子滾倒在地,翻來覆去,口裡喊疼。
行者忍著疼痛,大叫道:“莫念!莫念!不敢催促了,不敢催促了!”三藏方才停口,盯著大聖,恨恨不言。行者忙賠禮道:“師父既要歇著,便歇著罷!徒弟不敢再催,只等何時師父歇彀,徒弟們方敢走哩。”
唐僧道:“既如此說,我不念了。你可去化些齋來我喫。”行者忙道:“師父且坐,待老孫去去就來。”大聖取了紫金鉢盂,翻個觔斗,須臾就不見了。
那大聖一走,獃子便撂下行李,一骨碌撲倒在地,用長嘴拱拱地,便躺下道:“痛快!痛快!這一行路上,當了這許多年長工,今日總算要成功果了。今後也沒那弼馬溫捉弄我,老豬不受那冤枉氣也!”沙僧道:“二哥莫這般憊懶,只恐佛祖暗地裡看著,聽見你這般說,到時評定功果,降了品級,反為不美。”
八戒道:“想我老豬一路上也盡力操心,不說功勞也有苦勞。今天說他兩句難道還要記恨?忒小氣也!”沙僧道:“不是說他小氣,只是勸你小心,常言道‘禍從口出’。你且問師父是不是這個理兒?”獃子便噘著長嘴問長老道:“師父你倒來評評,老豬說的那裏有甚不對?”三藏卻只是閉眼不答,像是入定了一般,但見他:
枯坐合掌似深沉,靜思心緒難平穩。
嘴動唇蠕誦《心經》,空念千番心不悟。
拜佛成佛佛為何?勸善行善善怎生?
取經功成成何功?參禪悟道道何用!
那獃子催得急了,把長老嚇了一跳,睜眼罵道:“你個夯貨!催促個甚!不見我在此參禪?卻來相擾?”八戒笑道:“師父平日裡沒甚坐性,到了那荒郊野嶺,要麼只顧著叫那弼馬溫化齋,要麼催我們兩個亂走;有妖怪時戰兢兢,賞風景時笑盈盈。今日反罵我聒噪,是為何耶?”
隨獃子怎麼說,三藏只是不理,沙僧亦看不過眼,問道:“師父,二哥說的沒錯。前番沒來由咒倒大師兄,現在又罵我倆,到底是為何緣故?如今已到靈山腳下,師父卻好像老大不情願,弟子實在不能明察,還請師父點明。”那長老聽了悟淨一番話,卻不大方便像打發行者八戒一般,只得作答道:“為師實是累了,卻無二心。待悟空化齋回來,我喫了齋,就往雷音去。汝等再莫多慮。”那沙僧見長老心硬,也不便多說,只好也坐於一旁,靜候行者音訊。
卻說孫大聖去化齋,不便走回頭路,一路向南行有五百里,忽望見一戶人家,依山傍水,裊裊青煙,半雲半霧,可道是神仙依水住,聖賢隱山中。此處好景,有《菩薩蠻》一首為證,詞曰:
小山重疊誰不語,雲霧煙生遊人醉。綠水少漁翁,青松無樵子。山間啼聲罕,江畔鳥唳絕。寒屋獨佇立,佛法隱無間。
大聖落下雲頭,整整直裰,料到此間住的必是位有道有德之人,不自覺放低身段,跑去輕輕敲門。裏面有人開門,是一個白髮老者,鶴髮仙顏,右手裡捻著串佛珠。大聖拱手唱個喏道:“老施主,貧僧問訊了。”老者也向他還禮,道:“長老從那方過來,到寒舍卻有何事?”行者道:“貧僧是東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經者,唐玄奘大徒弟,姓孫名悟空行者。我一行四眾,連馬五口,現已近靈山腳下,僅餘月把路程。只因我師父腹中飢餒,故教我來化齋。老施主若有些飯食菜蔬,不知與我些可好?”老者笑道:“長老,你師父既已近靈山腳下,如何不努力慇懃,早些成得正果,卻還一心只想著齋飯?”大聖聞得老者之言,心道是個聖賢,再施禮道:“老先生所言極是。我那師父,不知是有些甚麼心思,停在大路上不肯行,口裡說甚麼參禪打坐。老孫勸他兩句,他就咒倒我在地,趕我出來化齋。沒及奈何,只得依命,卻不知那老和尚是發甚麼羊角風哩!”老者笑道:“既如此說,長老請進。”大聖謝過老者,便側身閃進,老者遂掩門隨後。
老者請大聖在正廳敘座,向內裡吆喝一聲,便走出一個老媽媽兒,後面跟著兩小童,一男一女。老者對那老媽媽兒道:“有甚麼飯蔬果品,可預備些來,一來為著長老化齋,二來我也在此款待長老一番。”行者聞言,忙道:“承好意了,然吾師還在路上坐著等我,不便久留,只是化些齋飯就走,還望老先生恕罪。”老者笑道:“長老,我家住的偏遠,人煙稀少,但有人過,我便要盛情邀他,好生款待,也是陰間裡積德。今日幸有長老光臨敝處,我夫婦二人本就崇信佛法,豈有不齋僧之理?長老,我料定汝師定是禪心不寧,致生二心,卻與齋飯無關,讓他靜靜神思也好,不必著急。”行者聞言,心想也叫那老和尚受受氣,方是稱了本心,遂不再多言,謝過老者,與他一家四口共進齋飯相談不題。
卻說三藏坐在路旁等候行者,見他許久未至,不覺更加煩躁不安,起身便走。沙僧見了,慌忙叫道:“師父那裏去?師兄還未回來哩!”長老轉身,對悟淨道:“那猢猻多時不回,莫不成我便要在此干坐著等他?我還去轉轉,你二人好生看著行李。”沙僧苦勸不聽,只得叫醒八戒,囑他在此看著行李、馬匹,自己卻掣降妖寶杖來隨。三藏央不過,也只好由得他來。二人在那林間路上停停走走,前方卻現出兩個人影來。沙和尚忙舉杖趕到長老身前,恐是妖怪來攝師父。那兩個走近前,卻是兩個十二歲上下的小和尚兒,一個高瘦,一個矮胖。兩人見了三藏,嘻嘻笑道:“這便是唐三藏麼。”三藏施禮道:“阿彌陀佛,貧僧正是。卻不知二位小羅漢是從那裡來的,怎麼認得貧僧?”他二人哈哈大笑道:“我二人正是從靈山來的哩,如何不認識!你身邊這位想就是沙和尚了?”沙僧忙施禮道:“正是,正是。卻不知二位小羅漢的名號。”兩小僧相顧一笑,道:“我二人:
自幼西天佛地中,靈山寶剎百千秋。
釋迦法旨心存正,彌勒座下亂敲鐘。
修得法性真功果,逃出寂滅想自由。
高瘦喚作小如來,矮胖稱名小彌勒。
三藏聽了,大驚道:“你兩個童兒十分大膽,怎可盜用二佛祖之名。如今逃下界來,不怕佛祖降罪?”小如來笑道:“唐三藏,你果然是個迂和尚。你們師徒四眾取經,要成功果,功果成了便怎的?似我二人生身千百年來,只是在他那山上持齋把素,還要聽老和尚講甚麼經,著實可惡。不如走下界來,且看人世間是何景致,到那方尋兩個女菩薩,風流快活耍子幾年,夫妻恩愛,有個一男半女,就是到了見閻王老子那一天,也不枉為人一場。”
幾句話唬的玄奘直站不穩,口裡連道:“罪過罪過!出家人怎敢有如此妄念,定墮阿鼻地獄。”沙僧怒道:“汝等二人既然是走下界的反骨,就是兩個妖精了。恐怕有傷我師父之意,不要走!喫吾一杖!”
小彌勒連連擺手,道:“沙悟淨,我們若當真起意要喫唐僧肉,就是十個唐僧也打殺喫了。但我二人下界來,只為人世間走一遭,不羨那長生不老青春顏。你且住了,我二人雖不與你賭鬬,卻要和你折辯折辯佛法。辯完了,你還去取你的經,我們還去尋女菩薩,如何?”
沙僧聽言,遂收了寶杖,三藏問道:“既是這般說……要辯甚麼?”小如來道:“只是問你,這一路西來,卻是為何?”三藏道:“我奉大唐天子之命,誓要取得真經回東土,傳我佛大教也。”小彌勒道:“汝奉唐王旨意,勞勞碌碌,只為他李世民度那孤魂野鬼,他來日好超生也,傳甚麼大教?”三藏不能作答。小如來又道:“你也習得經卷,你也聽得佛法,似你這般勞碌奔波,怎敢說是出家人。想那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汝四眾又是為何耶?好道也只是為名麼。”三藏更不能作答。小彌勒又問道:“唐三藏,我還要問你:你現在心裏恐懼,不敢上靈山,是因為甚麼緣故?怕不是心裡有鬼?個中緣故,你可敢說出來麼?”三藏聽見他說出自己心事,大驚失色,直直的要唬殺了。沙僧轉頭看向長老,也問道:“師父前番果然有反常,卻是何故?”三藏卻不能開口作答,只是搖頭嘆氣。二小僧大笑,咄的對二人喝了一聲,唬的三藏一跌跌在地上。二小僧面色輕蔑道:“甚麼佛法無邊,全是老不死的唬人的把戲!既然要涅槃,又何必凡間受人供養?到頭來不過是利字當頭,卻把那普天下持齋念佛、參禪悟道的都當成了愚人!你倒是要去那裏得那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你還取甚麼經?回去找個相好的,也免得將來到了陰曹地府連個燒紙錢的都沒有。”那長老原本就心裡頭恐懼,現在更是低頭不語,只裝作耳聾。二小僧道:“你既不察理,我們說了也無用,你們好自為之。”遂拋下長老沙僧兩人徑向東去不題。
卻說大聖在那老者家中用過齋後,二人談天論地,講古說今,不覺間天色將晚。行者忽想起三藏一行人還等在大路上,不免心焦,遂對老者道:“聽先生講話,當真是醍醐灌頂。只是我師父還在大路上等我,如今天色將晚,貧僧卻不可久留,多承先生看顧了。”老者聽了,也不便勸阻,便道:“長老要走,我自然不能攔阻。只是有一事相求。”行者道:“先生但說無妨。”老者道:“等到長老修成正果,坐蓮臺之時,還祈看顧庇佑。”行者道:“一定一定。”於是拿了紫金鉢盂,盛了齋飯,向老者唱個喏,便要告退。
忽聽得身後聲音道:“悟空,你看看我是誰?”行者轉過身去,只見是觀音菩薩,忙倒身下拜道:“弟子不知是菩薩尊顏,失迴避了!還望菩薩恕弟子之罪!”菩薩卻親自上前來攙起行者,道:“悟空,你此去即將成佛,再不可拜我,我反倒要拜你了。”行者道:“菩薩說那裡話。倘若不是菩薩點化,老孫如今還在兩界山下困著哩,縱是成了佛,也還是菩薩的弟子,豈可失了體統。”菩薩道:“悟空,你也不必把話說過了。我知你一向心性高傲,低不得頭,不必說這些軟話來哄我。”行者道:“弟子這一路上,也磨礪了性子,清淨了六根,確是真話,不曾欺瞞。”菩薩道:“你這一路上,心性確是變了,我也知道。我如今實是有事求你。”行者道:“菩薩有甚事要弟子出力,定當慇懃。只是不知菩薩有何事卻要來求老孫?”菩薩道:“我已經說了。往後你坐蓮臺時,還求你庇護,切莫忘了我當年點化之事。”行者低下頭,眼珠轉轉,抬頭笑道:“弟子怎敢忘記菩薩大恩?但只是菩薩有事,弟子定當竭盡全力。”
菩薩道:“你如此說,我也放心了。如此我便回去了。”行者禮拜不盡。那菩薩起到雲端,木叉、善財及龍女侍立於後——那老媽媽兒和兩個小童皆是他們變的。菩薩臨行前又道:“悟空,你師父心志不堅,早生恐懼之心,愈是靠近靈山心思愈重,是故如今不願往靈山去,你回去還要好生勸他。現有兩個妖精,設法哄了你師父,教他不去西天。那兩個孽畜輕慢我教,你此去定要為我佛門除此禍患,以儆效尤!”行者道:“謹遵菩薩旨意。”菩薩最後囑咐道:“此事多有不便之處,你還要自己解決。”言罷,菩薩即轉回南海,大聖拜至菩薩祥雲不見了蹤影,亦翻個觔斗,返回舊路。
到了歇馬的地方,大聖按落雲頭,見行李馬匹俱在,八戒睡在地上,長老和沙僧沉著臉,也不說話。行者上前,捧出紫金鉢盂道:“請師父用齋。”長老道:“悟空,那裡去得這麼長時間。”行者道:“我向南去,見有一戶人家,便進去化齋。那人家是個老先生,好善齋僧,硬是留我喫了頓齋飯,是故來遲。那老先生卻是觀世音菩薩變的,他說有妖怪在此迷惑師父,教老孫回來剷除了妖怪,與我佛門絕此禍患。”長老嘆口氣道:“適纔有兩個小僧,說是從靈山逃出來的,一個叫小如來,一個叫小彌勒。他兩個言語間褻瀆我佛,有許多污穢之言。”行者問道:“他說怎的?”沙僧道:“他兩個說人世間景致美好,與其長生不老,不如雲遊四海,尋兩個女菩薩,以享天倫。又說我四人取經只為功果,到頭來只是為名,與那凡夫俗子何異,配談甚麼佛法。”
行者聞言,也不說話,沉思半晌,對唐僧道:“師父莫要憂慮,那妖怪哄你,只是不想你成了功果,得了金身。我們既然已到靈山腳下,那裏有回去的道理,定是要面見我佛纔好了結。你們在此等著,我還去會會那兩個妖怪。”沙僧道:“師兄,那妖怪往正東方向去了。”行者道聲“好”,便駕起觔斗雲,往正東去。
行者在雲霧之中,不多時,便看見兩個小和尚,一高瘦一矮胖。行者認得,遂掣出金箍棒,落下雲頭,來一個搗蒜打,正打在小彌勒頭上,直愣愣撲倒在地,腦漿皆出。小如來急轉身,恰撞上行者一個起手棍,倒地爭挫不起。行者從腦後拔了四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即變作四把錐子,扔出去,將小如來在地上釘成個“大”字。
小如來罵道:“孫悟空,你知道我是誰?敢這般傷我兄弟性命!”大聖冷眼道:“我把你這兩個孽畜!你們褻瀆佛法,我正是奉法旨來剿除你們的!死到臨頭你還有甚麼遺言,可快快說來。”小如來朗聲大笑,對行者道:“我只是哀嘆,一輩子在那靈山塔上,不曾見得三千世界,卻是可惜!孫行者你卻更加可悲,如今成了佛,你也只是如來座下一條狗,再不配稱齊天大聖。我二人雖死猶生,汝卻雖生猶死,比起我們殞命於此,你更可悲。”行者笑了,道:“我可悲不可悲卻也由不得你來論斷。既然我要和這諸天神佛一道爭名奪利,老孫躲不過,就一定要贏。普天之下,那有甚麼地方給你去自在逍遙,這世間只是這般冷酷,自家懦弱不願看清,休要譏諷老孫!”那小如來流血過多,氣絕身亡,沒有聽到行者最後幾句話。行者殺了人,卻不離開,反而坐下,閉目安神,一動不動。
不多時,天上有彩雲路過,有人大喝道:“孫悟空!你幹的好事!”行者睜眼觀之,乃是阿儺、伽葉二尊者。他兩個降下雲來,看見地上屍身,面容悲戚,扯住行者,吼道:“猢猻!還我徒兒的命來!”行者笑道:“這兩個孽畜可是你的徒兒?”阿儺道:“正是!如今就是觀世音來,我兩個也要你猢猻的命!”行者沉下臉,咄的一聲,喝道:“阿儺、伽葉!你兩個放縱徒兒下界為妖不說,他竟敢毀謗佛門,褻瀆如來之大教。徒兒犯法,師父也有個管束不嚴的罪過,他兩個腦後有反骨,我怎知是不是你們兩個教的?你徒兒蠱惑取經人,險些壞了我教傳經東進之大業,你兩個又要殺那取經人的大徒弟。你們說,該當何罪!”阿儺、伽葉聽了,兩股戰戰,冷汗直流,慌忙跪倒在地,哭道:“大聖恕罪!大聖恕罪!他兩個心思,弟兄二人委實不知。萬望大聖開恩,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如來。”行者攙起二人,道:“尊者請起,我本也無意為難你們。但這畢竟是你二人之罪,有些甚麼人事送我?快拿出來,好做封口費哩。”二尊者聞言道:“大聖,出來得急,不曾帶得甚麼東西。望大聖放我兩個回去,等你到了靈山,我們定當預備。”行者哈哈大笑道:“二位莫慌,老孫不要你財物,只要你兩個小徒的屍首。可予我否?”見二人面露難色,行者又道:“二位放心,我說到做到,決不會有第四個人得知此事。”二尊者聞言,也只得答應,道:“只是不知大聖要這兩個孽徒的屍身有何用?”行者道:“我自有用處。”阿儺、伽葉遂駕雲回上靈山。
止剩行者一人,他看看兩人的屍首,嘆口氣,拔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聲“變”,變成一把鐵鏟,挖出一個兩尺深的坑來。又對著那兩具屍首吹口氣,就變作一堆骨殖,放入坑中,再填上土,又變兩個桃、一壺酒,置於墳上,權作祭奠。行者後退兩步,躬身行了個大禮,忽然腮邊淚墜,不能自已,抹抹臉,手放下處,卻是張冷酷的雷公臉。縱起雲頭,又消失在天際。
卻說三藏一行人坐在大路上等候,行者落下雲頭,對師父道:“那妖精已被老孫降伏了。”三藏聞言,勉強作喜笑之態,對行者道:“悟空,一路上多賴你大能。既然降了妖怪,趕路要緊,快動身走吧。”行者遂過去輕輕拍拍獃子,喚道:“八戒,起來走路了。”那獃子睜開眼,看見師兄一張笑臉迎著自己,唬的就是一跌,心慌慌道:“乖乖!這弼馬溫喫了甚麼邪門藥,把個猴腦袋都喫傻了,居然對我笑。”行者又輕輕拍他一下,道:“莫胡說,趁早挑了擔子走路。”
行者扶三藏上了馬,一行人遂動身趕路,只見:沙僧牽白馬,獃子挑行囊,孫大聖卻落在後面,一步一停一回頭。行者停下腳步,轉身望向東方,心中百感交集,卻說不清楚,只是眼圈又發紅,好似當年跳出八卦爐時那一雙老害病眼。不知站了多久,只聽見遠處八戒喚道:“師兄,快走啊!”大聖卻聽不真切,但仍舊抹抹眼睛,露出冷酷的雷公臉,轉過身,對著西方,輕聲念道:“來。”遂動身趕上三人,走在前面,仍舊開路,一行人徑上靈山。畢竟不知如何取得真經,怎樣成佛做祖,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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