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

作者: 沉了个鱼 | 来源:发表于2018-10-26 00:18 被阅读15次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喵喵在笼子里一直在叫。我从被窝探出头来,把灯摁亮,它正蹲坐着,歪头看着头发都乱蓬蓬的我。

    今天下午,我喝完了家里剩下的最后两瓶红酒,最后一滴红色的液体从杯子里流进我的胃,我的头已经昏昏沉沉。快递员敲响我的门,看着这个紧张的中年男人在我的房间里手足无措地站着,我告诉他,东西已经在门口的纸箱子里,拿去就好了。简简单单填了个单子,付了快递费,我还是很礼貌地对他笑了笑,以示清醒,尽管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

    收件员走后,我拨了个电话给C,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是冷漠而清醒,并且用略带嫌弃的语气反问,你又喝酒了吧?

    没事,就喝了一点点。我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和平常并无二致,喵喵的这个前主人之前就反对我喝太多酒抽嘴里发涩的烟,从那次认识之后,烟已经彻底戒了,酒倒是视场合而定,偶尔有兴致,我们俩也会在这不足三十平米的小房间小小地饮上半杯。

    只是尔后她又说了什么话我的脑子里完全没有的印象,胃里的酒精渐渐麻痹身上所有的神经,甚至是连把手机拿在耳边的力气都难以保持,大概是在地上睡着了,冷得彻骨,我才爬起来,钻进被窝。可能是从地板到床上的那一小段爬行的距离,手肘被打碎的酒瓶划了一道,留下一丝红色的印记擦在床单上,直到现在稍稍清醒了我才看清楚这道红色印记的来源是胳膊肘上那一道有丝火辣的伤口。

    喵喵就这样看着我,歪着头,见我有了丝动静,它也不再叫了,也许在它看来,在笼子里的是我而不是它。我一个拖鞋扔过去它也不躲闪,滴溜溜的眼睛又看着那只也沾染了红色液体的鞋子,幽幽散发出一丝酒精的味道。

    卫生间就在床头,卫生间的门口原本摆着一只大箱子,箱子里都是些衣服和化妆品,我是真的不明白女人的东西为什么这么多,她走的时候,明明带走了那么多,还是剩下了那么一大箱。白天我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放进去,也未加整理,她收到的时候应该也是乱糟糟的,也许一件衣服翻出来,口袋里还有半只用过的口红。她是个极度爱干净的女人,曾经就对我不加整理的房间表示不满:喂!你这房间怎么这么乱?好在这些东西大多都已经被寄出去,她若是责备我不加整理就把她的东西塞进纸箱子,我则可以推脱是快递的责任。然而,这个小房间似乎连最后一点她的气息都不复存在,像游魂一样回荡在这个小空间里的只有挥之不去的酒精味和一个神志不清的酒鬼。

    吐完之后胃里瞬间被清空,嘴里都是酸涩的味道。摇了摇头,头骨里仿佛是盛了一碗满满当当的豆浆,稍加晃动就令人头疼不已。喵喵又叫了一声,提醒我它的饭盆里猫粮已经被吃完了。我扭头看了看它的眼睛,再看了看自己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由于过度呕吐导致眼球暴突,涨满血色,脸色从刚刚的苍白色瞬间变得通红,像是一记重拳正好打在脸上。。我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还好,还知道疼。

    还没死。

    笼子的小门弹开,我加了点猫粮,喵喵低头吃得很欢,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给它喂食,而且我不喜欢一次性给它的饭盆里加满,因为猫应该跟人一样,养成一日三餐的良好习惯。喵喵吃起饭来,呼噜呼噜响,饿坏了的样子。

    笼门我没关,不一会儿它就跳上床,钻进我的被窝,轻咬着我的手指,似乎在它看来,人类这五根会动的手指就是它绝好的玩具,猫就是这么种奇怪的生物,有时候它能咬着尾巴转圈圈,每当它又自娱自乐,C都会一脸宠溺地看着这个傻家伙转晕自己。

    喵喵的爪子应该又尖了,在被窝里陪我的手指玩闹的时候,不小心伸出的爪子挠得有一丝刺疼,C总是提醒我该给喵喵剪指甲,但我总是怕剪到它的肉,再加上它万一挣扎,又得留下一道口子不可。直到后来C想了个办法,把洗过的袜子套在喵喵的脑袋上,灵活好动的家伙顿时老老实实的,它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整得不知所措,或者是按照C的说法,我的袜子味道太重,套在它头上,喵喵大气都不敢出。我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回应道,这可是你自己洗的东西呢。C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给它剪指甲。不过这似乎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这半个月以来,我和C都在思考着一些事情,喵喵自然也被冷落了,并且两个人都不想通过它,主动向对方示弱。

    尽管,此前我听过一个婚姻方面的专家说,男人要主动学会示弱,对自己的媳妇儿示弱一点儿都不丢人。转过来,他又对在座的女人说,男人是家的天,女人就是地,承载着家所有的重量的女人,也要有柔,而不能太过于刚烈。初次吵架的时候,我搬出这句话告诉C,C却瞪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我还没明白过来C的眼神里包含着什么意思,她回呛我,咱们还没两口子呢!那是说给人家俩口子听得你听那么认真干嘛。你说你,你咋就不知道示弱呢?

    也对,我们俩甚至都没商量好是否要告诉我们的家长我们俩交往的事实。当然,事实就是我家里一定很满意C,但是C曾经犹犹豫豫地跟我说,她曾经隐晦地问过父母万一C远嫁怎么办?她母亲只是冷冷扔下一句,父母在,不远嫁。

    对此,我也很生气。凭什么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你不抗争下?

    C没有看我。她一边低着头一边抓着喵喵的爪子左右摆弄,喵喵的爪子刚刚剪过,完全不担心会被挠一道口子。半晌,她才说,我没有勇气去反抗。

    我都想好了她大致会说什么。无非就是类似于“我妈妈是个很强势的女人”,“我们那就没有谁家的女儿嫁那么远的”诸如此类,假若如此,我完全可以看着她的眼睛,对C说,后半辈子交给我,你还不放心?

    可是C说的却是“我没有勇气反抗她”。我便也无从辩驳,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大学那会儿,我刚刚想去竞选,心里都已经打好了演讲的腹稿准备了一番义正言辞的演讲,却发现第一个人上去了,他已经全票通过了。残留在肚子里的话吐不出来,只能自己咽下去消化消化。噎得慌。

    所以,直到C彻底从我租住的这个房子里搬出去,C也没有正面跟家里提到过我的存在,而我却瞒着C已经告诉了我的爸妈,然后七大姑八大姨此时已经全部知道了我已经有了一个外省的漂亮女友,并且准备在年底带回家见见父母。而此时,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左右,天气渐渐转凉,我不知道怎么撒一个谎来圆一圆曾经吹过的牛皮,才能让家里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心不冷下去。

    这阵子像是经历了一场恶趣味的爱情游戏。

    就在去年的冬天,我的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住进来一个面容姣好的C,以及她怀里的那只叫喵喵的猫。那时候的我和C,刚刚一起从一个单位离职,交辞职信时,我们一起商量好,要为这么久不明不白的关系做一个了断。她一直不大喜欢办公室内的恋情,所以每次我们出去旅行,都是一个先去车站等着,另一个随后才到,虽然每次我都要等C很久,但是我依然乐此不疲。在公司,我们的身影很少同台出现,偶尔开会的时候,我们才有一个小小的眼神交流。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我们都讨厌我们的关系成为这群整天吃饱了没事做在办公室胡吹海侃的人嘴里最精彩的谈资。

    我以为C要说我们就此别过吧!谁知,C却告诉我,我们住到一起吧!

    我咽了一口口水,随后鸡啄米似的点头。那天所有的工作交接完毕,我们在公司的门口抱在一起。“我们的爱情自今天始!”

    我咬着C的耳朵对她说。尔后把她的脸别过来,看着她有丝丝红润的鼻尖,我们去找个大点的房子吧?带客厅的那种。

    她锤了我一拳,刚辞职,收入都没了,还换房子?将就着住!

    我说,C啊,你怎么这么贤惠这么勤俭持家呢!将来我们挣得钱一定要多得花不完!

    别,都说男人有钱会变坏,你可不准。

    一丝感动涌进鼻腔,差点呛到我,我把头埋过去,闻了闻C的发香,很享受地吸了两口,她才说,我都两天没洗头发啦!

    你个脏东西!

    反手一拧,我的腰间传来一阵刺疼。

    就这样,我拖着C大大小小的箱子来我房间,C看着她买的鞋子,衣服,甚至是内裤都乱糟糟地蜷缩在沙发上,她也顾不得收拾自己的行李,把我的衣服一股脑儿全扔进了洗衣机。喵喵倒是自来熟,完全不如她的主人一般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又脏又乱,它很欢快地在沙发下爬来爬去,一会儿又蹿到柜子上,跳上桌子,把我的烟灰缸打翻,里面几只抽剩下的烟头在地上翻了个滚。

    我向房东又要了一张单人床,拼凑在一起又宽又大。以往,我总是半夜睡觉要从地上捞被子,从那时起,杯子基本都在C的身上,C有卷被子的神功,天冷的时候,身下压着半截,半夜一个翻身,我就从冰冷的梦中醒来。被子不算小,标准的双人床的被子,可还是架不住C的翻滚。早上醒来,看着我冻得有丝着凉,她才歉意满满地握着我的手,放在脸上搓一搓。我提议再加一床被子,她反问,你是要跟我分床睡?

    我冰冷的手捏着C的腰,冷啊,妖精!

    不准,今晚我不卷被子就是了。

    我的手往右边摊了摊,右边的床冷冰冰的没有了温度。现在喵喵应该舒服了,它可以肆无忌惮地继承她主人的床位,包括它主人曾经拥有的温暖被窝和怀抱,并且不会被视为第三者。

    喵喵的牙齿真的有丝尖锐。它跟我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因为C的离开而感受到半分的伤感。我朝它脑袋打过去,你就没点想她?

    喵喵被我突如其来的拍打惊到了,用深邃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耳朵也往后耷拉了起来。毕竟真的只是个动物,丝毫不能体会我现在的感受。猫不如狗那般对主人的忠诚和依赖,喵喵在这里的一年,很快从一个活泼的奶猫长成了一个性格孤傲的大猫,它兴致来的时候也许会赏赐性地伸出爪子和它自以为是的奴仆玩玩掰手指的游戏,但很快兴致减退,它的脸色又冷了下去,任凭我惟妙惟肖地学着它的叫声一直在呼喊:喵——喵——它也丝毫不搭理我。

    比如现在,它就自觉无趣地退了下去,松开我的爪子,蜷在床的一个角落眯着眼。也许它因为我刚刚的一巴掌在记恨我,这也是说不定。

    C真的走了。我倒吸一口凉气,有点不敢相信一向胆小的C,竟然独自出去住,这不是离家出走,这是决裂。她已经带走了他全部的行李,唯一剩下的能够让我想起她的东西,就是喵喵。可惜C在走之前,对我说,喵喵交给我养,以后就当是它代替C陪着我。

    想到这,胸口阵痛。也许,大概,这种间隔性的阵容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我还来不及对分离做彩排,甚至是连思想准备都没有,C就不见了。并且,我还不敢告诉C,你走了,我很难过,你回来好不好?

    呕吐感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和胸口的阵痛一起袭来,我掀开被子,喵喵受惊了一般飞快跳下床,站在床下看着我飞奔向洗手间,蓬头垢面像是个街头的疯癫的失意青年。可能在猫生里,猫这辈子注定都会随着它们的性格一般活得孤傲,绝不会为什么事情而揪心,假若真的有,那一定是忘了往它的饭盆里放猫粮了。能够吃饱饭的猫生,一定是波澜不惊,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气定神闲,独坐窗前晒着午后的太阳,眯一眯眼,倘若是可以睡一觉,那就更好了。

    酒后的胃空空如也,现在我要等待的只是这阵酒劲儿从我的血液中慢慢谢去。趴在马桶上,干呕了半天,胃酸倒流进嘴,再次惹来更加强烈的呕吐感,胃在剧烈地痉挛,似乎是在斥责我,折磨自己还要带上这个无辜的受害者是最愚蠢的事情。

    听说牛奶能够醒酒,还能舒缓被酒精折磨的胃。可惜我忘了家里到底有多久没有买牛奶。我最喜欢喝的是养乐多,C则是喜欢喝酸奶,但每天晚上我坐在电脑前敲键盘的时候C就会把牛奶递过来,用热水壶烧的开水烫好。生活中好像一直都不缺这种东西,但此时怎么都找不到了。

    辞职后我选择了自由职业,认为写稿可以养活我和C,于是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邮箱的通知,可惜多数时间都是并没有什么令我兴奋的消息。偶尔两次一篇鸡汤文被选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众号上,拿到了百来块钱的稿费。于是我开始计划着下一步的动作,准备去网站上开始写连载,等写到一两百章节的时候,拥有了一批读者,我就可以开收费阅读了。我最初的计划是这样。

    C不反对我这样子,至少她觉得,将来有一份不靠体力的休闲工作挺不错。但是她还是选择重新找工作,她提出这个意见是在我们辞职后的半个月,因为我们每天腻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有些紧巴巴的,找一份工作,至少不用为了生活去动用那点可怜巴巴的存款。

    我常常在写稿的时候,C趴在我的肩头,好奇地问,你脑海中的这些故事都是哪来的?其实我想说,真有一部分的灵感来自于C,C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这一点很符合小说中的人物设定,小说中的女主角,身上也散发着强烈的主角光环。就好比是我生活中的C,她也是主角。

    不过我说,都是我想的呀!

    在内心里,我只是单纯地想,C只要知道我爱她就足够了,不需要知道她竟然给予了我太多的东西造成我有多大的依赖,这些都是爱情里不需要的东西,这些东西都会或多或少造成些许负担,而我们,只是想要简简单单的爱情和生活罢了。差不多就类似于现在,C不知道在这座城市的哪个地方,她也一定不知道我不止喝了一点点酒,更不会想到我喝这么多酒竟是这么一副丑样子。

    我捂着胸口,眼睛里尽是酸涩涨通,身上的力气仿佛全部被抽离,胃酸涌过的嗓子眼也似乎经历了一场烟熏火烤。

    喵喵在地板上玩腻了,又趴在我的被窝里睡了。看它一脸迷蒙乖巧的样子我突然不忍心把它赶去笼子里,就让它跟我一起做着春秋大梦,梦里什么都有。它的梦里或许是小鱼干,我的梦里大概会出现C的影子。

    跟C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少会在梦里遇见C,C一度认为,这是我不够喜欢她的缘故。我不承认,两个人在一起,晚上安然入睡才是最幸福的事情,梦里纷繁复杂的场景只会是让人的思维变得凌乱。

    我的眼睛继续眯起来,也许是酒精摄入过多,眼睛也酸痛了,迷迷糊糊之间,喵喵冰凉的鼻子在我脸上蹭,我睁开眼,它轻微地叫了声。

    喵——

    喵喵是只公猫。但这声“喵——”之后,我的眼泪差点飚出来。难道是因为喵喵是C带来的缘故,我竟然想起前些天C就这样,和喵喵一样的姿势,趴在我肩头。可惜喵喵只是只猫,不是白色的狐狸,按照古时志怪小说的思路,它便会变成我此刻思念的任何人的样子,喵喵的鼻翼翕动,房间里灯光昏暗,它的瞳孔睁得老大了。

    我是多么思念那个抱着猫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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