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

清晨的阳光被大树的枝叶挡着，风摇着叶子，街上有无数斑驳的光影跳动着。我的脚踩在那些光影声，一只躲在树上的蝉突然扯着嗓子开始鸣叫，然后两只、三只，它们的声音无比整齐。远处的凌霄花悬在空中俯首微笑，街旁的三角梅开得泛滥。

这是一天最好的时候，风还清凉，阳光尚温柔，我走过的街还如此沉寂，我似乎乘风而来，我跨出的每一步都似要将这红尘踏破。

我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叹息:这长长的一生我们都是行路的人，有哪条路是自己踩上去心情愉悦，默然欢欣的呢？我回头看自己路过的凌霄花，它娇俏而美好可我终将走过它。我走过了多少美好呢？而岁月又路过了我生命中多少快乐明媚的时光？

我的脚步还在前行，这条路还在无限延伸，我想起自己曾赤脚走过田埂，那些淤泥穿过我的脚趾缝隙滑到了脚面再到腿腕，我踩进了父亲的稻田里。稻田里的水被阳光蒸得温热，泥水没到了我的膝盖。我站在稻田里看着父亲插秧苗，我奇怪过有一种路是可以倒退着走的。

后来有好长时间，我试着倒退着走路，但总会撞到人。五爷爷叫我，瓜女子，这世上的路哪有倒着走的，人都是向前走的。你看看黄土都涌到爷的胸口了！爷再走走就该上咱村后的土塬了！

后来五爷爷走了，守着他的老马在一个有风有雨的晚上倒在马厩里。前一天下午他还在河边说，这一辈子路走完了就该上土塬了！

小时候的我并不明了五爷爷话里的深意，我只知道那个整日牵着老马，看见我就喊笨女子的老头不在了，我理解为他该走的路都走过了！

慢慢地我走出了村庄，离开了那个不少人知道我乳名的村庄，我不用担心谁知道我小时候的许多溴事，比如我被母亲用笤帚收拾了一顿，比如我捉螃蟹时遇到了一条蛇；比如我从土坡上坐着往下滑，划破了裤子……

我以为当我跨出脚步踏上另一条路，我就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新的路途。我信心满满，高跟鞋踩过柏油路的声音铿锵而有力。

其实那时候我只是刚刚另走了一段路途，这条路上没有善意的提醒，没有人告诉我生活的路该如何去走？我碰了一头的包，我被风吹雨淋，我怀疑生命的意义；我一个人站在窗口等天亮，几年之间我的发丝间白发丛生……

这些年我总想插水稻时可以倒退的那条路，我想是否我也可以退回去?那时一切刚刚好，我另走一条路?我的想法很丰满，事实上我还在这条路上走着。我坚持着我的坚持，信守着我的信守。

如今风雨尚在，这条自己选择的路依然有太多的未知，我也时常迷茫问自己要不要停下脚步，向左或向右跨出一步或者所有的结局会变?会吗？每条路都是不确定的，一条路走到黑又如何?我和文字密恋，我人生路途上的悲忧欢喜、美好，憎恶都告诉笔下的文字。

我在落雨的黄昏，我在风和日暖的午后用文字记录我走过的路途，遥想路的前面还有什么？我会遇到稻草人吗？会遇到一只受伤的狮子?会遇到更大的风更大的雨么?

我是行路的人，我告诉自己。此刻这条路有鲜花、阳光，微风还有一轮意兴阑珊的月亮！

如何在光阴的屋檐下做个赏花的人，任清晨的霞光铺满额头，任夜晚的星光在眉目间闪烁，然后听叶落的声音随年华老去?

我希望当我满头白发时，还能这样走在被树荫铺满的街头听声声蝉鸣然后独自微笑:岁月如此静好，而我终未负岁月所有的送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