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凉山
不存在的天才
对于1900来说，他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证明没有国籍没有父母没有根的人。天堂里没有他的名字，就仿佛他从未出生，从未死亡，1900，海上钢琴师，一个传奇中的传奇。
▲幼年的1900
生于海上一艘颠簸的轮船上，注定了他颠沛流离的一生，他也宁愿葬身于轮船，与大海融为一身。除了船上一些认识他的人，还有一张残损的唱片，这个世界没有知道他的存在，也没有能证明他曾经存在的东西，就算他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惊心动魄的斗琴比赛，天才一般的音乐造诣，这些被max讲出来的一切，世人也只是惊叹一声，怀疑其真实性，权当故事来听，作饭后消遣。
艺术高于生命的选择
“陆上的人喜欢寻根问底，虚度了大好光阴。冬天忧虑夏天的姗姗来迟，夏天则担心冬天的将至。所以他们不停四处游走，追求一个遥不可及、四季如夏的地方——我并不羡慕。”这是1900对max说起的一段话。
1900不愿像芸芸众生一样去寻根问底，他不愿像他们一样随波逐流，他宁愿选择孤独的一生。就是因为这样的执念，在看清这个世界后，他选择死在船上。我们一生面临着很多选择，也许因为太多的选择反而让你没有了选择。“你难道不为自己生活在无穷选择中而害怕得快要崩溃掉吗？”1900说。
▲1900与max在轮船上讨论
然而正是我们的每一个选择，成就了自己一个怎样的人生，你的人生是泯然众人，还是充满掌声和鲜花，或者给这个世界留下惊鸿璀璨的一瞥，全都是你自己选择。1900在面临生存与毁灭时，他说：“仅仅是街道，就有上千条！你下去该怎么办？你怎么选择其中一条来走？怎么选择‘属于你自己的’一个女人，一栋房子，一块地，或者选择一道风景欣赏，选择一种方法死去？”
选择在陆地上死是一种死，选择在海上死也是一种死。选择在陆地上苟活30多年，平庸地接受世界的磨合，直到把你的棱角磨平，把你的希望熄灭，你在平静中等待死亡的降临，你在衰老中变成一把枯骨。你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碌碌无为，你在为一窝子女辛苦工作，你在享受人间的寻常之乐。的确，你无可厚非，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1900望着无尽的陆地
那对于1900来说呢，他选择在一艘轮船的爆炸里灰飞烟灭，带着他的惊人的艺术天赋，带着你认为愚蠢的执念固执，带着他纯粹的极致的艺术追求，在毁灭中死亡。比起在陆地上平庸老去，1900的选择注定是与世人不同。也许他的死给你一种悲剧色彩，其实不然，有可能在1900的眼里，你才是带着悲剧色彩的芸芸众生，你不过是沧海一粟，上帝眼中的蚂蚁。
英雄主义的孤勇
所以，1900选择不下船。卡尔维诺的小说《树上的男爵》，讲述了一个男爵，终其一生在树上，从上树的那一天到死去，都不曾下地。树上的男爵和海上的1900，他们身上体现着一种堂吉诃德式的英雄主义，男爵用自己不下地的一生来对抗工业文明对农业和人性发展的碾压，男爵用一己之力对抗一个时代的压迫；1900用自己的原则去对抗世界对极致艺术追求的摧毁之力，没有真正的音乐就没有意义的生命。
▲美丽的姑娘
罗曼·罗兰曾说：“真正的英雄主义，是在看清这个世界后仍然热爱生活。”1900是爱生活的，他的生活就是艺术，他的艺术天赋与生俱来。他热爱音乐，不为追逐名与利。
那个美丽的女子，曾经牵动着1900的心灵，并为她创造出美妙的音乐。那音乐因那个女子而生成，甚至是量身定制。可以说，那个女子，是1900创造的灵感，是他的缪斯，他对她的情感，不惨杂一丝杂质和欲望，是纯粹的爱慕之情。这也就是1900最后并没有因为那个女子而下船的原因。
▲1900与max在玩乐
在狂风暴雨的海上，当人心惶惶，生命危在旦夕时，1900坐在随处移动的钢琴上，纵情地弹奏，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笑容，与好友max一起畅游，一起奏响海上狂想曲。他自由而洒脱，幸福而快乐，他活得尽兴随性，弹最好听的曲，过当下最快活的时光。
试问有多少人敢活得这么尽兴？当1900在快活地随流弹奏时，身为观众的我却在担心他的生命安全，担心他会弄坏昂贵的钢琴，担心他无力偿还费用等问题。这就是身为世俗之人的烦恼，你看不见美好的东西，听不见优美的音乐，你不懂享受纯粹的精神快乐，你追逐的是物质的富足，身外之物。我们只能被世俗所恼，被名利所累，被规则禁锢，被拜金主义毒害。
自我毁灭，只为追求更高的纯粹
▲斗琴比赛
梭罗曾说过:“一个人越是有许多事情能够放得下,他就越是富有。”1900他不想成名，却有了成名的机会；他不想拥有金钱，却有轻轻松松赚到钱的途径。世间的欲念横流，太多东西蒙蔽人们的眼睛。“陆地？陆地对我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一个太漂亮的女人。旅程太长，香水太浓，一种我不会创作的音乐。我永远无法放弃这艘船，不过幸好，我可以放弃我的生命。”
1900选择放下这个物质世界，诱惑很大，他通过放弃自己的生命。“键盘有始有终，你确切知道 88 个键就在那儿，错不了。它并不是无限的，而音乐，才是无限的。你是音乐里的唯一变量，你能在键盘上表现的音乐是无限的，我喜欢这样，我能轻松应对。”没有尽头的城市，是上帝的钢琴，里面的人，注定被上帝之手玩弄。1900，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人的孤勇，就算他是一个天才人物。为什么有那么多天才选择自杀？这个中理由，我们凡人怕是无法理解，我们懦弱又平庸，我们贪生怕死，尽管人终究难逃一死，也还是死乞白赖地活着。
1900追求极致的纯粹的艺术，陆地是他弹不会的音乐，唯有毁灭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讲述的也是一个天才人物，他能制造出让全世界都诚服他脚下的香水。但在最后，当制造的香水完成时，他面对这个唾手可得的世界，不管是金钱、权利还是美色，这些都不在话下，要多少有多少，他却选择毁灭自己，用自己千辛万苦制造出来的香水，“片甲不留”地消失在一个充满恶臭的市场里，仿佛从没有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地不见了。
▲准备下船的1900
我们都看错了这个香水天才，他制造香水不是为了统治世界，不是名利驱动，不是欲望驱使，他的生命为一切味道疯狂，他的一生为香水而生，也是为了香水而活。上帝赋予他一个超凡的鼻子，不是让他统治世界，而是让他嗅到世间的一切味道。
对于1900，上帝赋予他弹奏钢琴的双手，不是让他追名逐利，而是让他弹奏出天籁之音，这是1900的生命和价值所在。当他在陆地无法弹奏出天籁之音时，那他的生命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他选择死亡。
孤独又美丽的另类
这便是天才的美丽，他们被上帝造出来惊艳世人，启迪世俗之人的思考，思考你生命的选择和生命的价值意义何在。我们理解不了天才的做法，理解不了他们选择毁灭自己的行为。俗人看不懂天才孤独者的悲哀，亦如他们鄙弃俗人珍惜的幸福。我们两种物种互不理解，世人认为他们是疯子，他们认为世人愚蠢。
我们看世界的角度和高度不同，这也导致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水平对话，甚至可能是隔着时代对话。天才注定是孤独的，因为不被理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像1900，短暂的30多年生命，绚烂璀璨似天际的一抹烟花，只是留给世人美丽的惊鸿一瞥，然后湮没在黑夜里，仿佛不曾存在过。因为过分美丽的东西，大抵都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1900传奇的一生，泰戈尔的一句“天空没有飞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大概就是最好的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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