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知崇礼卑」，失得几何？

89、「知崇礼卑」，失得几何？

从「子曰『易其至矣乎﹗』」到「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再到「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一波三折，摇曳多姿，颇不简单。

有拦路虎，当然要绕。所以才将紧接在这段话后边的「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义之门」，拿到前边去解释，分析了不是「子曰」的可能性，分享了划归「古之遗言」的想法。

原本有一个相对简单的认识，就是「天地设位」之前，全部是「子曰」，一直到「卑法地」为止。但是，真的以此出发来细思这段话，发现问题层出不穷，似乎比预想要复杂很多。

「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表面看应该是「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的翻版。但是其中存在两个非常突兀的变异。

一是假冒「圣人」之意，挟带了私货。

「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既名不正，也言不顺。《系辞》专门谈「德」与「业」的时候，只是对自然规律的敬畏心和平常心，没有也不应该有这种刻意推崇或者追求的含义。

现在的版本，不仅把想当然说成事实，还变本加厉，以假想的情况为「所以」的前提，去做更进一步的展开，显然居心叵测。

二是混淆「圣人」之名，拉大旗作虎皮。

「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当然是「圣人」说的，也就是说，人们骨子里认可「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认同「圣人」是《易经》作者，赞同《系辞》是圣人之言，比如孔子所说的「古之遗言」。

「易其至矣乎」应该是孔子原话。一方面，这仅仅是感叹。另一方面，将这样的话放在「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之前，无非籍此借用孔子的「圣人」头衔，另有所图。

第一步，将「崇德而广业」接到「子曰」的后边，利用位置上的连续来攀附连带效应，为「圣人崇德而广业」投注了主角光环。

第二步，模糊孔子的「圣人」头衔与「易」作者是「圣人」的差距，营造二者必居其一，非此「圣人」所说，必彼「圣人」之言的虚假氛围。

诡辩经不起剖析。「易其至矣乎」没有多少实体意义，虽然可能语出孔子，但是与「崇德而广业」真的不可能有一毫牵连。既不等于孔子会主张「崇德而广业」，也不代表孔子认可「知崇礼卑」。如果孔子真的有这些观点，复制黏贴可矣。

「崇德而广业」之所以夹在二位「圣人」中间，是悉心安排。也许它既非「子曰」，也非「古之遗言」，而是出于第三方的精心布局。如此大费周章，图什么呢？

先坐实「圣人」崇德而广业。随后，推出一个相对政治化的舆论纲领：「知崇礼卑」。正是这个「知崇礼卑」，主导我国传统社会秩序两千余年，超越社稷历史变迁，至今余波不减当年。

「崇德」与「广业」不等于「盛德」与「大业」，「崇」与「广」这两个动词并非简单的复述，而是全新的打翻重来，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此「德」非 彼「德」，此「业」非彼「业」。

「崇德」的「德」与「日新之谓盛德」的「德」不同。「日新」与「盛德」都是由自然规律决定的预置轨道，非人力所能左右。按照《易经》的原理，「日新」是自然现象，就像地球环绕太阳，月亮环绕地球的运行一样，是固定的运动，是规律的体现。而「盛德」则特指这个动态的成果是「生」，就是「天地之大德曰生」。这同样是生命的自然繁衍与环境的自我净化。

现在，在二者的前边加上动作。「德」予以「崇」、「业」加之「广」，简简单单的两个动词，就轻轻松松地抹杀了「德」与「业」的自然规律的特征，变成了好像「人」可以玩弄的东西。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第二个方面，此「崇」非彼「崇」，此「卑」非彼「卑」。

从此，「德」变得可以「积」，而「业」也主要由人「造」，在口头上「人」成为环境的主宰。但是实际上不过是人为改变了「德」与「业」的原始意义，让它们迎合了庸俗而已。「易」所揭示的世界真相，哪怕埋没，也只是概念上的暂时忘却，或者闭着眼睛胡吹大气，并不真的能撼动现实分毫。

太阳照常升落，四季依旧轮回，万物一时枯荣，生命不绝延绵。

第三个方面，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君王意志。

从「圣人崇德而广业」到「崇效天，卑法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1、「崇效天，卑法地」是立意所在。目的就是要在人们的灵魂深处烙印「上下尊卑」的秩序理念。

2、与「崇效天，卑法地」最近的距离，是「天尊地卑」。四字全同，却含义迥异。如果从「天尊地卑」起步，其实到达不了「崇效天，卑法地」的彼岸。前者自尊，后者自诩；前者如一，后者摆谱；一真一假，一实一虚。

3、「知崇礼卑」与「崇效天，卑法地」，都没有再直接提及「德」与「业」，是非常高明的话术，意在让读者「自觉」地将「知崇」联系到「德」，将「卑」与「业」挂钩。一个小动作，进一步改变了「德」、「业」的性质。尤其是「业」，从此成为一个负面的概念，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种人为烙印的「崇」与「卑」，直接赋予少数人以「效天」的特权，而置绝大多数人于「法地」的底层，才是这段话的终极目的之所在。

就在此前，《易经》千叮咛万嘱咐：「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告诫世人不要人为的贬低「业」，也不要故意的歪曲「德」。言尤在耳，可叹无奈人心何。

赜解读为「业」，动解读为「德」，源自本质的深度诠释。帛书易没有「赜」字，却有一个用法相当的「业」，其内在原理如出一辙，尽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