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四突然发来一条信息,说刚刚在qq里面搜索人,一下子就搜到了卢老师,附了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末了,又发来一句,qq里面第一个头像再也不会亮的人。瞬间,就被磅礴的伤感甩了一个响响的耳光。
第一次见卢导,是在大学新生专业见面会上,高高的,瘦瘦的,声音沙哑中带点清脆,微微的凛傲,微微的笑,了然地看着我们,觉着很温暖,但是有距离感。大学期间,几门重要的专业课都是卢导主授,要求挺高,我学得不是很好。后来,考研的时候,每周都和琦仔、四她们一起拿快题给他看。卢老师很喜欢琦仔,每次看她的图都会很开心地笑,会有很多表扬。轮到看我的图时,总是很无奈,笑着说:“楠楠啊,你这画的是什么呀?”然后就是圈圈点点,提点下次要注意的重点、要改进的地方。每当觉得批评得多了,就会暖暖地笑,拍拍头说已经有进步了,再练练还是不错的。快题就从暑假看到寒假,我们仨进步很多。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觉得出方案、画设计图也挺好玩的。考研第一堂完,卢导还打来电话问,考得怎么样,紧不紧张,还有三堂,好好发挥,不要有压力。
研一的时候,有天就突然听同学说卢导病重住院。再之后,猝不及防地,被通知去参加卢导的追悼会。一下子,就都来不及了,来不及回校看他,来不及去医院探望他,来不及和他汇报研究生日常。追悼会上,脑子是木的,当看到卢导的儿子捧着灵位被人架着、绕着棺木走时,就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下。
对学生来说,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身边有老师带着你,时时提点、关注你的成长。而卢导,对我,从不吝啬点拨。只是当时年少,幼稚不明,因为卢导的苛责,心里没少怨怼。想起来,卢导常常是了然的笑,淡淡的批评中再带点嘲讽和戏谑,虽觉挫败,但觉温暖。
只不过,如今想的一切,都隔着生死。
常听人说,我有个发小,我们怎么样怎么样。
其实,我也有发小的。
我们家住隔壁,上同一所小学同一个班。自我记事起,每天见到最多的人就是他。一起上下学、写作业、考试作弊、打群架、欺负老实的同学、偷别人家的瓜果……我们也会相互吵架骂人,然后几天不理,但是有事了,与别人有摩擦要人撑腰,一句话,就又一个战队,和好如初。
11岁那年,他13岁,暑假。那天下午,本来我们在一起玩牌好好的,来了几个男同学,约他一起去游泳,他本来不想去的,我也不想他去,但最后还是没架住那几个人的拉扯,他去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从那天傍晚,得知他没有了,我就开始觉得害怕,不是恐惧,是很清晰可见的害怕。之后,我就开始生病,持续了大半年,每日就像被抽走了元气一样软绵绵、气塌塌,学校也不能正常去,半读半休的状态。看了很多医生,拿不住病症,后来家里人找了“懂事的人”询问,说是他的缘故。他,一直在找我。所谓“懂事的人”,用专业术语讲就是方术之士,了解生死鬼神。家里人根据“懂事的人”的指示,安置了一下,我快速好了起来。
他出殡的时候,他母亲因为痛哭、哀伤而晕厥了好多次。抬棺的人说,只要他母亲哭了,棺椁就重得根本抬不起来,旁边的人只好劝说母亲克制、节哀,让他安安静静地走。那个时候,他该有多不舍。即便阴阳两隔,也隔断不了血脉。
他走后不久,从学校搬回一些东西。在课桌里面找到一张练习册纸,写着《新学期的打算》,他父母让我念给他们听。两百多字,念了半个多小时,每念一句,坐在一旁的人就痛哭一通,我也跟着哭,到最后嚎啕大哭,再也念不下去。
失去了骨肉的父母,就如抽了魂。可是,生活还得继续。时钟的钟摆并不因悲伤和哀恸而放慢震动的频率。明天,太阳仍然会升起。这大概就是人在时光荏苒、沧海桑田面前,最辽阔和冷寂的孤苦。
直到现在,每次回家,我都不太敢和他母亲亲近,不敢和她说很多话,看到她,我就会想起他。我想每次见到我,她心里大概也会想起逝去的小儿子,尽管每次见到我,她一如既往的热情。
每次只要有人谈起哪个女孩性格如何如何,我就会想起奶奶。
刚硬、从容、坚韧、和善,棱角分明。
用妈妈的话说,站着死,竖着埋,不低头、不折腰的主。
奶奶一生,命途多舛。富家小姐出身,少女时,因时代变革而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以求生存。有家后,迎面击来的是丧子,中年又不得不承受荒唐丈夫的背叛和无情。晚年,又得忍受病魔的折磨。一个人,一生所能想象的悲痛大概她都承受了。
总有这样的人,你钦佩她的为人和能耐,概叹她的生平和际遇,唏嘘命运在她身上刀凿斧刻的斑痕。在她身上,你总想寻思命或运的轨迹,在生的无力和沉痛中希望能发现丝丝缕缕的亮光,不只有命运的冰冷和对命运无奈的隐恨。而奶奶,就是我不忍触碰、不敢妄谈的想象。
奶奶走了有十多年,想起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是命运。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文化基因中都有关于死的代码,都有生与死较量的烙印。如石器时代河姆渡的墓葬、罗马城郊的“死者之城”、埃及的木乃伊,还有中国历代帝王不遗余力地寻求长生术,历朝历代严苛肃穆的祭祀礼仪。生死参悟,在人类成长的记忆中,从未缺席,从敬生畏死,到日常祭奠追忆,到如今人终会逝去的了然。即便如此,妄谈生死,总会无比的沉痛。面对生死,总有命运之虚妄。
而那些,在我们生命中出现过又先我们而去了的人,不经意间就会触动我们的生死界,劝慰的永远都是对生的珍惜。
你生的意义,你存在的意义,就镌刻在当时当下的每一刻。
而去了的人,存在你生的每一个记忆的瞬间。
正如高晓松所说,“你是那颗星星,我是你旁边的这颗星,我的整个轨迹是被你影响的,即使有一天这颗星星熄灭了,它变成了暗物质,它变成了看不见的东西,它依然在影响着我的轨迹,你的出现永远改变着我的星轨,无论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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