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火的《长安十二时辰》,有两场戏让我掉了眼泪。
一场是崔器战死。
他在撤退的队伍中想了又想,决意留下来,说靖安司不能没有防卫。
危急时刻,他在走廊尽头朗声喊,旅贲军,在!
他快要死了。喉咙嘶嘶地,脖子发直。他一边艰难地喘气,一边使劲解开盔甲,在那块不知摸了多少遍的军牌上,指头蘸了血,写“长安”二字。
这样一张孩子气的哭脸。
我觉得,他根本不想当什么英雄。他只想被真正认作群体的一份子。比如一个城市,如长安,又比如一支队伍,随便旅贲军或者右骁卫。
他做的所有事,都是想要被认可,被接纳。从平日履行职责,到“叛变”投靠右骁卫,一直到最后,用命去换回自己在靖安司旅贲军的位置。
却从此再无机会,去挣一个“长安崔器”的牌子。
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他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另一场戏,是张小敬杀熊火帮34个人。
他满身挂血厮杀。上司就在不远处。面对他的控诉,上司却叫人把他抓起来,说他滥杀无辜。
他或许在瞬间明白,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于是他杀掉在场的所有敌人,随即杀了上司,后去永王处威胁,令其一世不得找闻染——他要保护的人——的麻烦。
他头向前伸,粗粝喘气,佝偻着背脊。遍体是伤,眼中冒火。
可是他也只能做这么多。靠一副身躯一双拳头撑开的保护网,到底能保多久呢他哪里晓得。可是他也只能做这么多。
后面的剧情中,他问蚍蜉为什么变成了贼。有人问他,他这样一个好人,杀人入死牢,不也算是贼么。为什么他也变成了贼呢。
答不上来的那一刻,他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贝多芬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当命运和一个人是朋友,使其强健富足,他哪会想要扼住朋友的咽喉?他们自把盏言欢,和平喜乐。
当命运是敌人,是玩弄者,是嗜血的兽,弱小无依的人啊,才不得不从心底里生出那许多力气,好支撑下去。
至于生出这些粗暴的力气之后是变成神还是鬼,哪里顾得上在意。
只知道,得拼力扼住对方的咽喉,挣一刻喘息。
然而他终究也不会赢。
我想我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如此难过。因为那两场戏让我明白,他们终究都不会赢。
看似英勇无敌也好,凶神恶煞也好,无论杀了多少人,或许又得到了什么样的赞誉的风光,他们总是弱小而无力的。
拼得越烈,无力越深。
至于我为什么想到了这些,是因为我在外婆身上,看到了同样的深深的无力。帮助她上厕所,在床上躺下,无论什么事,她总试图自己来。然而手一用力,挂着水的针头处便会渗出血来。于是大人们气急地叫她不要动。她总是忘,过了两秒钟又试图自己动手干个什么。
到了晚上她叫子女们走,说自己可以。开玩笑地和她说,那我们走咯?你自己可以?她说可以,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大人们都笑了,我却很想哭。
我想我知道她其实不愿意麻烦子女,他们陪夜她很心疼,她很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然而她不能。
外婆说过好多次,这样躺着没意思,可是又没法到处走。
她说,“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没有表情。我想那或许就是一个人最无力的样子。
你看,就算命运和我们做了一辈子的朋友,到了最后,它还是撕下伪装,变成毫无同情心的陌生人。
看我们挣扎逐渐疲软的身体,看我们在地上卑微地爬。
一言不发。
“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鲁迅先生讲的是自己的发声无人反应,由此而来的寂寞。
而我想,大约生命的悲哀与寂寞,也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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