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霓虹
我和我的母亲就是这样,渴望着又疏远着,隔阂着、矛盾着,却是彼此骨子里最亲的人。
小时候,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从隐隐懂事起,我那做妇科大夫的母亲,总是踏着忙碌的脚步,从不歇息。记忆中,她每次看到我,都是声色俱厉的训斥、管束。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爷爷怕我上学弄湿鞋子冻坏脚,天蒙蒙亮,就出去扫雪,而淘气的我却偏要踩雪走路。“你太顽劣了!枉费你爷爷的用心!”一进门,迎接我的是母亲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小时候,爷爷奶奶家的热炕头是我和弟弟们的“解放区”,我们常常在奶奶床上肆意嬉笑、打打闹闹,常常有种卸掉盔甲、舒畅淋漓的惬意。
“疯成这样,哪有一点儿女孩子样?”不知何时母亲凶神恶煞地出现了,“没大没小不懂规矩,怎么给弟弟树立榜样?”,瞬间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
嘴里嚼着甘蔗,脸上贴着瓜子皮的我,硬生生地被母亲拽走。我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做个温柔、不发脾气的女孩。
初中时,路上遇到男同学,多寒暄几句,就会被母亲掘地三尺的盘问。她全方位无死角管理、360℃旋转扫描。我常常叫苦连天,这种管理只差给我贴上“劳改犯”的标签了。
每次看到同龄的伙伴,依偎在母亲怀抱撒娇卖萌,我羡慕又嫉妒。我需要母亲疼爱,却又疏远她恐惧她甚至抗拒她。我始终认为我和母亲是不同类型的两种人。等我将来有孩子了,一定不把她当“金丝雀”般圈养,不会当“希特勒”般专治。
多年后我已为人母,父亲病故,唯恐已是暮年的母亲生活寂寞凄凉,我将她接到城市生活,同处一个屋檐下便于照顾。母亲的到来,最让我担忧的是怕隔代亲的放纵,会助长孩子的嚣张气焰。
下了班我急匆匆回到家,看到客厅的桌椅,被儿子搞的东倒西歪,沙发上很混乱,横七竖八扔着书包、校服、臭气熏天的袜子。母亲在收拾餐桌上油污尽染的桌面和残汤剩饭,儿子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看的很津津有味。
“就知道看动画片、打游戏,作业写完了吗?考试成绩考的咋样?”我气急败坏地关掉电视机,儿子噘起嘴巴,很不情愿的小声嘀咕:“霸王龙,就知道训人”,回过头他求助般的讨好母亲,看到姥姥没有支持他的意思,无奈地悻悻而去书房做功课。
周一至周五晚上,我带着孩子就像明星走穴似的,在各个辅导班间赶场子,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酷暑难耐”。孩子疲惫不堪时,就背着我给姥姥发求助信号。
“我妈是地主,剥削我有限的时间。”母亲疼爱地送来果汁,意味深长地说:“你妈妈是希望你有个精彩的未来,她是爱你的。”转头又对我说:“别对孩子太严厉。”
我眼前忽然浮现了过往的情景,我竟不知不觉效仿母亲当年的方式来教育我的孩子。母亲的声音悠悠传来:“我当年对你……唉,别学我”,我看向窗外,历历往事不断回放,眼睛竟有些湿润。
母亲勤快,家里总是一尘不染。一天晚上,她心急火燎兴冲冲跑回家说:“女儿啊,楼上有个托管班招做饭的,我想去试试看。”“妈,咱家不缺钱,您歇着。”她想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答应了。
家里的生活井然有序,母亲却常常出门一去就是半天。我问她去向,她说小区里有个老乡很投缘,常来常往。只是每次回家,总看到她疲惫憔悴的样子,追问时她支支吾吾打个岔,就回房间休息了。
弹指一挥间孩子迎来了小升初, 我和老公积极筹备着进名校。但面对这笔高昂的择校费,我们刚购置了房子,又靠死工资吃饭,愁得焦头烂额。
“女儿,这点钱给孩子上学用。”母亲不知何时知道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慷慨解囊拿出六万。我们惊讶得目瞪口呆,果断拒绝。我知道以前父亲常年有病,家里的积蓄早都花光了。
“拿去吧,这是你爸的抚恤金和我最近打工赚的钱。”我这才发现母亲的手满是裂口和褶皱……她还是瞒着我去托管班打工了,我的心像是被刀子戳中,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由于小时候爷爷奶奶带的缘故,有很长时间我和母亲是疏远的,甚至对她有偏见。但随着岁月的沉淀,随着我体会了养儿育女之艰辛,体会了世事沧桑、人情冷暖,我开始慢慢理解母亲。
来我家的这两年,她默默承担了后勤保障。小区的阿姨常约她外出游玩,她总会巧妙的找出各种理由推辞。给她的零花钱,她总说不需要,背过我都存起来。古稀之年还节衣缩食、打工赚钱接济我,舐犊情深、咽苦吐甘,这份慈母之情,我怎能不懂?
记得高圆圆在访谈中谈到她的母亲时说:“她塑造了我,送给我一个礼物,就是让我变成一个不完全是她、又在骨子里与她最亲的人,一个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别人的人。”
岁月苍老了容颜,经历沉淀和解了过往,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深入骨髓,母亲终将是植入我生命里最亲的人,最深的牵挂。
愿天下母亲都能得到儿女温柔以待,愿天下儿女都能解读母亲的心愿。
作者笔名,霓虹;职业,公务员。喜欢用带有温度的文字,书写岁月的沧桑与美好,寻常烟火女子,满怀文学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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