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璇的神色骤然低落起来,许生觉察到王心璇脸色有异,问道:“心璇,怎么了?”
王心璇道:“我……我跟小山今天特意进城来看你,其实是为了……”
许生接着问道:“为了什么?”
王心璇忽然低下头去,道:“算了,不说了,反正那玉像是假的,说了也没用。”
许生莫名其妙地看了王心璇一眼,闻言,只“哦”了一声,便对许小山说道:“走吧,小山。”
许小山在旁见到王心璇欲言又止,心头一转,便恍悟王心璇是因给许生准备的生日惊喜已然落空而心情低落,又见其缄默不言,不由为其着急起来。
许小山道:“心璇,你怎么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王心璇:“我……我已经说完了。”
许小山心中一气,又转头对许生问道:“许生,心璇明显想对你说点什么,你怎么不再继续问下去?”
许生看了一眼王心璇,道:“心璇若不愿说,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许小山见这两人互相推诿,心中陡然一股无名火起,忍不住开口道:“许生,我跟心璇这次特意进城来找你,乃是由于心璇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想给你个惊喜。”
王心璇脸色微变,道:“小山,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许小山:“怎么没意义?至少现在许生知道了还有人惦记着给他过生日。”
许生愣了一下,看向了王心璇,问道:“小山说的都是真的吗?”
王心璇看向别处,小声道:“我本来找人为你雕了个玉佩,谁知今天去取玉佩的时候,小山瞧出那玉雕师傅是个骗子,我也就没要,因此,我就没准备什么礼物。”
许生闻言,不由笑了出来,道:“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才过寿诞的,我才二十一岁,哪里用得着过生日啊?我爹爹都没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因此而心情低落呢?”
王心璇低着头扭扭捏捏,忽抬起头来,脸上极为认真,对许生说道:“因为你的二十一岁生日一生只有一次,我想在你的一生才有的一次里,留下点我的痕迹。”
许小山神情一呆,蓦然想起之前王心璇为了给许生过生日执意进城,后来果然遇到了姜山己,若非姜山己无心为那袁氏两兄弟和刘珊凡报仇,恐怕二人如今也难以都安然无恙。
而王心璇现在终于说出欲为许生过生日的原因,却不由令许小山的心情复杂起来,忽又自嘲道:“自己这般想撮合王心璇和许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却见许生闻听王心璇的话,脸色登时不自在起来,好像身子爬上了虱子一样,来回走动:“心璇,你……你对我太好了。”
王心璇神色更为低落,道:“但我终究没送出一个值得纪念的礼物,一切都只是说说而已。”
许生见状,眼中露出了些许不忍,两手蓦然搭在王心璇的双肩,认真道:“说说而已怎么了?心璇,这样吧,你送我一句祝福吧,我也会很开心的。”
王心璇勉强一笑,竭力思考了起来,一会儿过后,忽然丧气道,“我……我一时想不出来。”
许生哈哈一笑,道:“没关系,迟早会想出来的,别忘了,咱们回家还要好一段时间呢。”说着,许生又看向了许小山,笑问道:“小山,你既然知道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为我准备礼物了吗?”
许小山脸色讪讪:“我……我也是才知道的,况且咱们男儿之间,不兴这个。”
许生:“男儿之间不兴这个吗?可要是小山你过生日,我是会送你礼物的。”
许小山:“要不……我也送你一句祝福?”
许生摇摇头,看着许小山,脸色忽也郑重了一些,道:“之前在‘仁玉轩’内,你因‘我弃百姓医馆而回到仁玉轩内坐堂’责骂我是贪得无厌之辈,其中缘由,我虽不能向你明言,但终究有错在先。我不想此事成为你我心中芥蒂,你……你能否不再因此事而对我有所介怀?”
许生顿了顿,道:“你便拿这个当做我的生日礼物,可以吗?”
许小山一愣,才想起之前在仁玉轩内,他被张伙计言语所激而心态失衡,将怒气撒到了许生身上,讥讽他为“贪得无厌之辈”,却没想到让他耿耿于怀,如今竟然借生日的机会,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许小山顿感惭愧,面对许生,道:“此事是我有失偏颇,你无需在意,心璇说的没错,你做什么、选什么本就是你的自由,我无权过问的。你若拿此事当做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可就着实让我……让我……”
许生:“让你什么?”
许小山:“着实让我惭愧,更不好意思装傻把此事揭过了。”
许生没大听明白:“此事?”
许小山:“给你生日礼物这件事啊。”
许生哑然失笑,又听许小山郑重道:“许生,这样吧,我一时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你,便给你一个允诺,将来你可以让我帮你做一件事,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许生并未在意,反而笑道:“什么事都可以帮我做吗?”
许小山一本正经地道:“偷香窃玉,无所不为。”
许生神色羞赧,王心璇脸一黑,许小山哈哈一笑。
三人往家走去。
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聊起了王心璇、许小山和袁氏两兄弟及刘珊凡发生怨隙的事情。
许生难以置信:“那袁氏两兄弟故意寻衅,仅仅因为他们说你们是邪道妖人?”
许小山撇了撇嘴:“他们反正是摆出了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样子,话都没说几句,就想跟我们打上一架,谁知道听了心璇的名号,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跟我们让路了。”
许生看向了王心璇:“你有什么名号啊?竟然能吓得他们不敢动手啊。”
“幽夜……”王心璇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称‘圣女’有点太不矜持,于是便道,“幽夜之女。”
“‘幽夜之女’?”许生顿了顿,“‘幽夜’是什么意思?”
王心璇:“我的师门叫‘幽夜神府’,‘幽夜’指的就是我的师门。”
许生:“‘幽夜’、‘幽夜’,这可不怎么好听啊。”
王心璇一笑:“这名字取自我们师门所在的地方——‘九幽之丘’,说实话,我也不太喜欢。”
许生看向了许小山:“你呢,小山,你只跟我讲过你机缘巧合而拜入了高人门下,却不知道师承何门呐?”
许小山迟疑了一下:“兽神宗,这就是我师门的名字。”
许生:“‘兽神’,‘兽神’,一听起来,就会让人想到猛兽,不寒而栗啊。”
许小山:“没那么夸张吧。”
许生:“你和心璇的师门的名声是不是都不太好?”
王心璇:“我们自称‘神门’,从来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许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换句话说,就是不在乎名声呗?”
许小山:“这么说倒也无妨。”
许生:“怪不得。”
王心璇:“怪不得什么?”
许生:“你们师门本身的名字就不甚好听,若再不爱惜羽毛,无所谓仙林中的名声,那八成会被别人认作‘邪门’了,照这样说来,你们被称作‘邪道妖人’也情有可原了。”
王心璇失笑:“你是说,我俩的师门如果名字好听点,就不会被别人认作‘邪门’了?如果如此,我俩也不会被称作‘邪道妖人’了吗?”
许生:“很有可能。”
许小山也是不信:“此话怎讲?”
许生:“那袁氏两兄弟师承何门?”
许小山:“他们师承……”
许生打断:“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他们师门的名字是不是听起来好听得多、正派得多?”
王心璇:“他们的门派叫‘天元道派’,依你的说法,倒确实听起来正派一些,也好听一些。”
许生:“你看,我没猜错吧。”
许小山:“可这也不能证明你先前说的‘唯名字论’啊。”
许生:“怎么不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师门之中,人数几何?”
许小山:“这……这我不清楚。”
王心璇:“我知道。我们‘幽夜神府’,全府上下,约有千人,他们‘兽神宗’与我们体量大抵相同,想来人数也是千人上下。”
许生:“那‘天元道派’呢?”
王心璇:“也差不多吧。”
许生:“那你师门千余人中,可有作恶多端之辈?心狠手辣之辈?阴险狡诈之辈?”
王心璇:“这……定是有的。”
许生:“你呢,小山?你们师门之中有吗?”
许小山一愣,他虽对“兽神宗”知之甚少,但他一听许生所言,脑中便模模糊糊想起了他的师尊,“莫北公”。
许小山想到初见他之时,他能扮孩童而暗算王心璇;在无为宫内,他能一开始袖手旁观,即便到后来决定出手相救,也是先作了一番考验;再到今日,他在城门前摆阵,后发现许小山不愿随他回去而心生愤怒,临走之时,对许小山回眸一笑,挑动他和王心璇心生间隙。
莫北公虽对许小山说得上“师徒情深”,却也实在担得起“阴险狡诈”四字;至于“心狠手辣”,恐怕不止莫北公,连张毓都能以此形容了。
想到这里,许小山回答许生:“这自然是有的。”
许生又道:“那天元道派呢?他们之中有吗?”
许小山和王心璇皆是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却见许生急道:“当然是有的!那‘袁氏两兄弟’不就是作恶多端、阴险狡诈之辈吗?”
许小山忍不住笑了:“这话挑不出毛病。”
许生:“那既然‘幽夜神府’、‘兽神宗’和‘天元道派’皆有这样的人,为何偏偏‘天元道派’的弟子会称‘幽夜神府’和‘兽神宗’的弟子为‘邪道妖人’,而‘幽夜神府’和‘兽神宗’的弟子却不会称‘天元道派’的弟子为‘邪道妖人’呢?”
王心璇:“那是因为我们不屑于此。”
许生:“非也。”
许小山:“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许生清了清嗓子,道:“就是因为名字的区别。”
许小山:“我不信。”
许生:“你们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没有错。”
许小山:“说来听听。”
许生:“若一个人对这三个门派皆毫无所知,仅仅只是知道了这个门派的名字,他心里会怎么想这三个门派的弟子呢?”
王心璇:“‘幽夜神府’和‘兽神宗’的弟子随性洒脱,不拘礼法束缚;而‘天元道派’的弟子满嘴仁义道德,皆是道貌岸然之辈?”
许生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他会觉得‘幽夜神府’和‘兽神宗’的弟子不会是好人,而‘天元道派’之中,虽然可能会有道貌岸然之辈,但终究还是好人多些的。”
许小山点了点头:“倒也有几分道理。”
许生接着问道:“那此人这时分别见到了‘幽夜神府’和‘兽神宗’的恶徒以及……”许生顿了顿,又笑了一下,“袁氏二兄弟,又会怎么想呢?”
王心璇想不出来:“会怎么想?”
许生:“若遇到‘幽夜神府’和‘兽神宗’的恶徒,他就会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两门派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也就无怪乎会出现卑鄙小人了;而若遇到了‘袁氏两兄弟’,他则会想:自己运气真是差,竟遇到了其中道貌岸然之辈。”
许生做了总结:“若你们俩的师门再不爱惜羽毛,顾及名声,则长此以往,声名必定每况愈下,最终成了别人口中的‘邪门歪道’。”
许小山一愣,忍不住惊道:“我竟觉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王心璇也迟疑了起来:“难道我俩师门之名不为仙林所喜,仅仅是因为名字不好听?”
许生得意洋洋:“我从来不下无把握的结论。”
三人自出城以来,到这时已走了小半个时辰,青竹小轩遥遥在望,王心璇和许小山闻听许生的‘唯名字论’,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地方。
王心璇想得苦恼,忍不住开口道:“我觉得你在胡扯,但是没有证据。”
许小山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忽然对许生问道:“你扯了这么一大顿,到底是想说些什么呢?”
许生笑道:“因为觉得有趣,就想跟你们分享一下,但除此之外嘛……我还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许小山和王心璇齐齐问道:“什么事?”
“在我的心里,你们永远都不会是‘邪道妖人’,无论你们师承何门,或者被人传言做了多么穷凶极恶的事情,因为……我相信我的眼睛,更相信你们的为人。还有……谢谢你,小山。”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骗我。我从我爹口中已得知了‘仁历观’的恶行,那观主恶贯满盈,死不足惜,‘仁历观’为其藏污纳垢之所,罪行累累,合该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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